過了幾天，系統好像想起來些什麼，讓雀兒再去藏書閣去一趟。

雀兒穿着謝歸南給她做的襖子在院子裡悠閑喝茶，她實在沒什麼興趣出去，在這冷宮待着也清閑，時間長了都有些犯懶了。

池子裡多了些各種顔色的小魚，勉強冰水裡遊着，跟她一樣沒什麼活力。

水塘中那朵蓮花周圍多了一些别的花，擠在一起分外熱鬧，看起來栩栩如生，走近了才看清楚，其實這些都是用紙折出來的。

謝歸南折的，他手巧的很，聽他說是怕這朵蓮花孤單，所以給它折點玩伴陪在一起，雀兒早就忘記了說自己是蓮花仙子的事兒，見他好心，還是照例誇贊。

冷宮添置了很多東西，都是婉娘娘差人送過來的，隔段時間就會來一批人送東西，大門從白天都沒關過。

正喝茶呢，門外又傳來吆喝，謝歸南跑過去接應，這次送來的是些紙筆桌椅。

謝歸南幫着擡進門，為首的公公跛腳走過去，躬身謝絕了。

畢竟寒香殿那位如今風光正盛，入宮多年腹中卻沒有動靜，如今竟然主動關心起冷宮裡的落魄皇子，難免不會讓人多想。

要是這位皇子真能被婉娘娘養在膝下，那今後也算是他們半個主子了，自然小心對待。

“六皇子坐下歇息便好，這些活兒本就是該我們這些下人做的。”公公面上顯得格外恭敬，道：“六皇子莫要傷了貴體。”

他左一個六皇子右一個六皇子把謝歸南叫的一愣，他都忘了自己還是個皇子，這些年過得比最底層的奴才都不如，突然聽到這個稱呼時還有些恍惚。

雀兒冷眼看着，她不待見那位婉娘娘，連帶着她送來的東西都不喜歡。

院子裡放着的東西還沒收拾幹淨，又來了幾位手腳勤快的打雜仆役幫忙整理。

短短幾天時間，這冷宮都快變成她認不出的樣子了。

這邊出了大動靜，想必皇帝那兒也已經知道，隻是看在這位娘娘的面子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管，可皇後那邊就不好說了。

宮裡消息傳的快，估計也傳到了皇後耳朵裡，心裡這麼一思量，指不定又往哪方面想，先不說她會有什麼動作，光是一個謝蘊之雀兒都覺得難辦。

她突然理解了系統的意思，是要去藏書閣拿點武功秘籍什麼的給他練練，免得之後見了人隻有挨打的份。

屋裡的人進進出出，雖然話是說讓謝歸南好生歇息，但他歇着也隻覺得尴尬，隻得幫忙在裡面做些輕松活，餘下一點時間，就抽空去看雀兒還在不在院子裡。

這會兒他剛搬完東西，臉上汗還沒來得及擦，餘光見那道粉色的倩影沒了蹤迹，又連忙跑出去。

他之前觀察的仔細，知道這段時間宮裡熱鬧，她是最不愛出去的，偏偏又在這個點沒了影兒，他不由得有些擔心。

池塘裡那朵蓮花被簇擁着圍到中間，謝歸南撫了下花瓣，還很軟，好像越是寒冷的天氣，它生長的越好。

她不在，謝歸南一顆心都飛在外面，做事有些不在狀态。

大門口出了一批人，又有一批新的進來，謝歸南算了算侍衛經過的時間，準備找機會混在其中一批人裡跟着出去。

他借口搬東西在門口轉悠，也沒人敢出言質問，都低頭默默做自己手頭的事，等門口進出人多混雜的時候，他悄聲跟在後面。

本意是想隻在門口看看人在哪，奈何一隻腳還沒邁出坎，前面的人“噗通”跪倒一大片。

謝歸南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早已跟着跪了下去。

不敢擡頭看眼前的人是誰，隻聽齊聲聲一通：“婉娘娘好。”謝歸南也跟着行禮。

“起來吧。”

她聲音婉轉，無情勝似有情。

下人不敢多待，起身魚貫而出，隻剩謝歸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難以抉擇。

一雙繡着杜丹的旗鞋出現在他眼前，盛開的牡丹紅的刺眼，而更醒目的是花蕊中心繡着的那條正吐着信子的花蛇。

金黃的豎瞳死死盯着他，像是找到了合适的獵物，蓄勢待發，等到時機成熟，就準備一口咬住緻命點，讓人頭皮發麻。

謝歸南低頭喚了一聲婉娘娘。

婉娘娘的真名誰都不知道，她仿佛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對于這個皇上親賜的字，也愛理不理。

“擡頭本宮看看。”她對他沒有對雀兒那般好脾氣，似乎又恢複了平常那般反複無常，盡管口中“憐惜”的人正跪在她腳下，她眼中也不見有半分别的情緒。

謝歸南知曉這些天都是這位婉娘娘來送的東西，心中卻不知對方是何想法，觀察到雀兒每次看見這些個東西送來都沒什麼好臉色，于是也就把這位婉娘娘劃分在好人之外。

但她地位尊貴，說的話也不得不聽，謝歸南在冷宮待了多年，知道低眉順眼會讓自己好過很多。

他擡頭，先是看見了她那雙引人注目的綠色眼瞳，驚疑她居然和他一樣有不同顔色的眼睛，中原以黑瞳為美，不論在哪裡，不同常人的瞳色都是不受人待見的。

或者是，謝歸南想通了一點

——或者是隻有他這個人不受别人待見而已。

婉娘娘很美，但那雙眼睛卻看的人難受，特别是那種别樣打量的目光，視線掃過時，謝歸南抿唇，有些想吐。

片刻，見地上的小團子還算乖順，婉娘娘收回目光，語氣卻帶着拒人于千裡之外的無情：“你有一雙令人惡心的眼睛。”

謝歸南想這倒是真的，視線落在那條蛇頭上，也不做聲。

“你可以叫本宮阿拉古。”她不帶任何情緒道：“本宮年幼時與你母親是至交好友，如今她沒了，本宮承了幼時恩情，自然要幫你一把。”

謝歸南還是不說話，記得三年前收複西北天下大赦時，皇上帶回來一個異瞳妃子，寵愛非常，一度因她有廢後的念頭，如果沒記錯，那個妃子就是這位婉娘娘了。

三年隻字未問，這會兒又是這副做派，所圖為何呢。

此時院中的人識相散去，兩人之間無話可說，氣氛一時寂靜的吓人。

婉娘娘給足了他時間考慮，片刻，謝歸南叩首：“多謝娘娘好意，歸南這輩子一定感恩戴德，娘娘恩情常記心中。”

他匐在地上，朝她拜了一下。

見他如此識時務，婉娘娘臉上終于露出了些别樣的笑來，不過也是轉瞬即逝。

目的達到了，她也不願在這裡多待，畢竟那張跟老皇帝三分相似的臉，真叫人可恨。

一直到她走遠，謝歸南都沒有起身，他眼裡思慮重重，冷過霜雪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