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謊了。”和尚一眼就看出他神色不對,指着謝歸南,怒其不争:“你這孩子!和尚我可是為了你的小命在想,你這麼否定,不是砸和尚我的招牌嗎!”
他語氣激動,生怕他隐瞞了什麼毀了他的招牌,他們行走江湖的人,靠的不就是個口碑嘛。
“沒有别人,隻有曉何姑姑。”他咬唇,連忙補充:“曉何姑姑人很好的,她不會害我的!”
“天真啊!”和尚仰天長歎。
他從來不信天下真有什麼人會真正對你好,又不是骨肉血親,誰吃多了沒事幹關心一個被扔在冷宮的棄子。
“和尚看的是不會錯的,至于那什麼姑姑。”和尚一揮手,管他的,“信不信在你。”
“我告訴你一句真理——世上從沒有無緣無故對你好的人!”
現在輪到謝歸南情緒低落了,他心底亂如麻,想到站在身邊的雀兒,連聲反駁:“姐姐就會對我好的......”
和尚才不信,好整以暇地瞧雀兒。
“姐姐!”謝歸南小心翼翼地拉她的袖子,不住揉捏衣角。
雀兒默了幾秒,蓋住他的發頂,聲音輕飄飄的聽不清:“姐姐當然對你好。”
說是對他好,但也說不出不求回報地對他好這番話,和尚多精明一個人,一下就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心底唏噓,搖頭走了。
而謝歸南就好騙的多,隻要她的承諾他都深信不疑,嘴裡不斷呢喃:“姐姐會對我好的......”
“會對你好的。”她坐下:“先吃飯吧。”
“好。”
方才離開的和尚匆匆而返。
雀兒碗還沒擺出來,和尚就先吃上了。
“失禮了失禮了。”出了門才感覺腹中饑餓的和尚才想起自己沒吃飯。
他拿着筷子坐下,挑了幾盤好菜挑揀,樂呵呵的:“今天的菜不錯啊,有魚有肉哈哈。”
哪天不是有魚有肉,隻是今天忘了神差點沒吃上而已,和尚無肉不歡,風卷殘雲地掃過,留給兩人的就隻有幾盤清湯素菜。
雀兒暗自歎氣——看來菜還是拿少了。
“吃得飽嗎?”她問些歸南。
有的吃就已經不錯了,謝歸南咬着筷子點頭,哪怕隻吃飯他都滿足了。
和尚吃的快,隻知飽不知饑,撐到實在塞不下東西才悠然躺在長凳上翻肚皮。
力氣有了,思緒也漸漸活躍起來,隻要有人在,和尚就改不了愛說教的毛病,仗着自己是三人中閱曆最廣最為年長的,伸着手倚老賣老。
“我覺得諸如烤鴨之類的還可以多些,畢竟和尚算命耗費力氣,自然要吃飽才行。”
“也不是要你天天算。”雀兒給謝歸南打了碗湯,“你教阿南學習的時候,哪次說要吃什麼我沒給你帶?”
“嘿嘿。”他找到話頭就往好了吹捧:“那是崔姑娘人美心善,日後投胎了肯定能去個好人家享福。”
他一說轉世投胎就收到一道難以忽視的眼神,酒足飯飽,和尚膽量也稍大,在冷宮這些天磨沒了之前尖酸高傲的脾氣,很久沒有刻薄地說過話了。
“我說啊,你這小孩再怎麼樣還是要長大的,常人本就命苦,何況生在皇宮,那可是每走一步都要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的啊,你還指望之後還能帶着崔姑娘生活,你讓他跟着你幹什麼,照顧你一輩子?你好歹也是個男的,甘心活的這般沒出息嗎?”
雖說話說的難聽了點,但其中道理确實深刻,謝歸南掐着手,聽進了他的話。
雀兒舀着碗裡的湯,沉默不語。
見自己這番言語還算用,能在他們中間找到了一絲話語權,和尚非常滿意,找了根樹簽子剔牙,思及之後的生活,止不住搖頭:“不要以為你是皇子就安全了,你瞧那大皇子二皇子,哪個不是死的蹊跷,雖說對外稱夭折病死......呵呵,也不想想最大的受益者是誰......”
等腦子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和尚話音一頓。
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偷瞄一眼,兩人神情還算正常,看樣子都沒有注意到話中的不對勁。
和尚裝模作樣地清清嗓子,繼續道:“總之啊,我想告訴你,你要是真決定對崔姑娘好,那就趁早給她超度了,放人家自由。”
他說的句句在理,謝歸南忍不住看雀兒,低頭糾結好久,靠着雀兒哀求道:“姐姐,你要是哪天要走,能不能提前跟我說一聲。”
提前告訴他反而更磨人,況且,離開的時間也不是她能定的。
“肯定要等你有能力保護自己了姐姐再走。”
畢竟還沒經曆過真正意義上的分離,謝歸南不敢去想若是身邊再沒了雀兒的痕迹他該怎麼辦。
他的依賴性太強了,像戈壁上一株幹枯經年的藤蔓,一朝得到灌溉,就會不擇手段地纏住水源,貪心汲取更多。
說要将兩人分離,他實在不能接受。
“如果,如果......”他沉思許久,似乎做了個重大的決定,滿眼懇求地望着她。
“如果你要走,可不可以......把我一起帶上......”
雀兒輕拍他的肩,久久沒出聲。
和尚在一邊聽了許久他們說走不走的,觸景生情,也有些想家了,目光在院子裡漫無目的地飄蕩,片刻,他感慨道:“也不知道和尚我還能不能有這個命回相國寺。”
三皇子把他扔在這裡,那肯定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活生生一個人不見了要出大事,就算把冷宮翻個天翻地覆也要把人找出來,和尚他就是有通天的本領能逃出去,第二天就能在告示欄看到自己的畫像了,跟皇家作對,能有什麼好下場。
不過左右都是一個死。
雀兒吐出一口氣:“聽天由命吧。”
“天命弄人啊,信不了天,信不了天。”他止不住搖頭,又問:“冷宮有沒有狗洞,唉,也不用狗洞,有洞就行!”
他還真就在這待不下去了,等身上那什麼毒解的差不多了,他死都要死在外面。
回首和尚他一生逍遙,怎麼甘心隕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等被拖去亂葬崗一扔,成了孤魂野鬼,連個墳都沒有,誰還記得和尚他的姓名。
“你想縮骨出去嗎?”謝歸南搖頭:“不成,之前殿後有個小洞,洞外有暗衛蹲守,凡是從哪出去的大多都身首異處了,現在已經補上了,牆上留有血迹,你可以去看看。”
“那怎麼辦啊?”和尚實在沒想到到頭來會落得如此下場,心酸撓頭,不小心又碰到還未愈合的缺耳朵,疼的呲牙。
“身上銀錢還沒來得及給方丈,也不知道那點香火錢能不能夠撐過這個冬天,寺裡上上下下百來人呢。”
想着出來前師弟們期盼的眼神,就指望能靠他多吃幾口飯呢。
雀兒的手突然被碰了下,側頭,就看見謝歸南為難的眼神。
他是聽進去了他的話的,低聲道:“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