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殘影一晃,光與明瞬間交織。起先,像是站起來了一塊如融化了的蠟燭;随後,蠟燭又逐漸有了棱角。逐影沉默而高大的人形,就那樣立在了趙輕遙的身前。
趙輕遙還算淡定地打了聲招呼。
逐影的眼神空茫,如沒有聽到一般,并未給她任何的示意。
有點奇怪。她上次和秦倚白比劍時遇到的逐影,雖是對她這個外人防備了一些,沒有禮貌了一些,但并不像眼前這個一樣呆呆愣愣的。
她伸手在逐影的面前晃了兩下。這個高大壯碩的男人,卻連眼皮都沒掀一下。
正常情況下,他不該說什麼“要記得自己的身份”“休得對少主無禮”之類的話嗎?
趙輕遙覺得有些新奇。她正欲張口在說些什麼,但秦倚白輕聲吩咐逐影的聲音,落到她的耳邊,卻如驚雷乍起:
“秦家尊神,宅邸外見不得血污。此三人在此鬥毆,冒犯溯荒神君天顔,把他們都帶回去吧。”
“給鄭玄城主安排一間客房。其他兩人,直接關入地牢中。等我禀明了父親情況,再做處置。”
他的神情淡漠,隐于光中。那一瞬間,趙輕遙忽地就想起了,她幼時拜天恩時,曾見過的溯荒神君的神像。
隐于人間袅袅的香火後,看不清神情。
隻是一個神族後裔,最終為什麼會成為一個魔修?
不過現在,她也不是想這些東西的時候。
“你又不是沒和我動過手。就憑一個逐影,也想抓得住我嗎?”她張揚地晃了晃手中的逢春劍,大腦迅速地思考着。
他這到底是惱羞成怒,還是氣急敗壞。難道把她抓回去,她就能答應和他合作的事情了?
簡直異想天……
開。
眼皮上傳來熟悉的、突如其來的沉重。趙輕遙努力睜大雙眼,突然就意識到,當那支箭射來時,自己的頭為什麼突如其來地開始疼了。
她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秦倚白會在劍的尾羽上綁上迷藥。
她真的是又把他和姜元看做一個人了。怎麼偏偏忘了,秦倚白是一條不擇手段的瘋狗的事情啊!
趙輕遙拼命控制着自己不要沉睡過去,然後用最後僅剩的力氣,喊出了聲:
“秦倚白,你個王八蛋。對我使陰招,把我騙過來就為了暗算我!我趙輕遙就算去死,死在外面,我也絕對不會——”
和你合作的。
剩下的半句話尚未脫口,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身軀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她仿佛墜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
啪嚓。
逢春劍落地的聲音,格外清脆。
秦倚白半蹲在地上,輕輕扶住趙輕遙險些滑倒的身軀。他低頭看着少女有些炸毛的頭頂,猶豫了許久,輕輕地觸碰了一下,又很快地縮了回去。
他的心跳得有些快。
今生再見,她不太喜歡戴發簪。每每見到她時,都是用絲帶纏入長辮中。執劍而立時,亮色的絲帶也随風飛舞,仿佛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
和前世的黎明珠一模一樣。
“你送的我不是不喜歡,是我常常出去和别人打架,萬一别人比我厲害,直接把我放倒了,倒地的時候發簪直接戳進我的腦袋怎麼辦?”
從第八峰回來後,有關前世黎明珠的記憶,便逐漸增多了起來。
兩張不同的臉,兩雙一模一樣的眼睛。在秦倚白的夢中,慢慢地重疊了起來。
他歎了一口氣,擡眼望了一眼逐影一手抱着一個人離開的身影。
早知道把活人做成靈傀那麼有用,他就不該忍逐影那麼多天。逐影被制成靈傀後,聽話了許多。不僅徹徹底底地服從他的命令,而且……
讓他探聽到了不少父親的秘密。
逢春仍躺在地上嗡鳴着。
它的年歲尚淺,并未化身出劍靈。主人遇險,作為本命劍的它也隻能躺在地上幹着急。
小織從秦倚白的衣擺上一躍而下,摩拳擦掌:“主人,我來幫輕遙姐姐拿着這把劍吧。”
逢春更激烈地震動了一下,一點點帶着寒光的劍刃猛地出鞘,斬出了一道激烈的白光,以表抗議。
小織被吓得側身一躲,縮回了手。
它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心有餘悸。可不想手再被這把劍砍掉一次。
“刀劍戾氣太重,你是絲線做的,怕是拿不動。”秦倚白将身側的人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在身上,伸手輕輕地撫上逢春。
劍身正連着劍鞘拼命掙紮着,緊緊貼在地面上。出鞘的那部分劍刃嗡鳴着,卻沒有再多激烈的反抗。
更像是在試探。
“我們認識的,不是嗎?”秦倚白輕輕開口。
“不是前幾天在第八峰認識的,是很久很久之前。你被你的主人封印在璇雲仙宗密道外的那片湖水中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
“好久不見,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