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睡得可真夠久的。”
夢境逐漸散去,眼前的世界從模糊變得清晰。黎歡艱難而遲緩地睜開雙眼,耳畔傳來的,便是系統聲聲呼喚她的聲音。
“你舍不得積分,不肯接受我的幫助。但你看看那你自己,又能做好什麼事情呢?被關在秦家的地牢裡,怕是好不容易刷到的那一點秦倚白的好感,都消失殆盡了吧。”
“你在說什麼?”黎歡有些不敢置信。
昏迷前的記憶斷斷續續地湧來,她應該是戰勝了那條透明的蛇,然後、然後……
一支箭沖着她飛了過來,在即将要紮穿她的頭顱時,被人打轉了方向,弄傷了她的手臂。
再之後的事情,她就不記得了。
“黎明珠前世得罪過一些人,這些人恰巧也像你一樣,記得前世的記憶。好巧不巧,便報複到你的身上了。在秦家門口鬥毆,導緻秦倚白把當事的人都關進了秦家的地牢。你若早點聽我的,讓我來幫你,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系統輕描淡寫地說着,語氣中極盡嘲諷。
“她得罪過的人是誰?”黎歡沒有生氣,神色怔住了一瞬,方開口問道。
她很少向系統問問題。可夢境中的畫面黏黏糊糊地灌入腦海之中,讓她感到有些隐隐的不安與疑問。
黎明珠的身份,似乎沒有她想象中那麼簡單。
秦倚白師兄入魔之事,在當年傳得沸沸揚揚。都說他是沒有征兆地突然入魔,可在夢中的璇雲仙宗,那股劈天蓋地的魔氣做不得假。
前世的黎明珠到底是什麼人,她為什麼能壓制住師兄身上的魔氣?
她猶豫不決地看向系統,希望能得到一個滿意的答複。
系統古怪地笑了一下,并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你以為放出蛇的,和拿箭射中你的,是同一個人嗎?”
“前世的恩怨,誰又說得清呢。你的一切不都是我給的嗎?隻要你能好好聽我的話,我敢保證,不會再有人能傷害到你。你能好好地,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你别忘了,這個世界隻是一場遊戲罷了。你要是不行,還會有另一個黎明珠頂上來。到時候,你會去哪裡,那就說不一定了。”
黎歡心中一震。
她用力眨了眨雙眼,試圖将剛剛的疑問抛之腦後。
她不該問的。
世間萬物在萬華之眼中,都會現出自己的真身。眼前的系統也不例外,漂浮的血霧正中,大大标着系統兩個字。
就算黎明珠的身份有問題,但系統至少有一件事說的沒錯,她目前的一切,都是系統給的。
容貌、身份、能力……
她的确沒有拒絕的權力。
“等師兄把我從這裡放出去後,我會聽你的。能用積分就用積分,不會再擅自行動了。”她低下頭,含混不清地說道。
系統似是聽說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出去之後?不,你今晚的行動已經失敗了,從現在開始,就要都聽從我的命令。”
它将兩章傳送符咒拍到了黎歡的手中,輕聲開口:“聽我說,這個地牢是個好地方,馬上就能有一個讓你嘗試着殺掉趙輕遙的機會。”
黎歡有些不安地望向系統。
“沒關系,你隻是試一試罷了。就算失敗了,你願意聽我的,就還會有下一次機會。”
紅色的血霧慢慢覆蓋上帶有萬華之眼的右眼。極盡誘惑的語氣,冰涼黏膩的觸感,讓黎歡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其實,她也沒有什麼其他的選擇了。
于是她說:“好。”
*
趙輕遙踩在屋檐上,極快地向前行動着。
焚骨獸的魔力被人壓制過,因此并未過多地為難她。被人族的小零食喂得心滿意足後,甚至還給了她一片脫落下來的鱗片。
将那枚鱗片帶在身上,她的身影與墨色的黑暗近乎融為了一體,讓人難以察覺。
秦家此次帶來的侍從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并不像中州主宅那般守衛森嚴。零零散散的守衛精神萎靡來回轉悠着,似是要到了換班的時間。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确不愛點燈。
她曾住過秦家的客房,也還隐約記得一些如何前去的路線。如果秦倚白就把鄭玄安排在她上次住過的客房處,那解決掉鄭玄,便是再輕易不過的事情。
想到秦倚白,趙輕遙眼光不由得閃爍了幾分。
她其實早有懷疑,不過是剛剛偷聽到的秦倚白所說的話,确定了她心中的疑問。
他的重生方式似乎她的并不太一樣。如果說趙輕遙是魂魄回到了十年前的身體内,那秦倚白就是十年後的魂魄連着身體,一同年輕了十歲。
隻有駕馭過魔氣的身體,才能得心應手地把活人制成靈傀。否則他就算知道方法,也難以操作。
多麼陰狠毒辣的法子,虧他想得出來。
不知道他這次,會在什麼時候暴露他的魔修身份。
最好是快點為妙。她還等着他把秦家攪得一團糟後,再去坐收漁翁之利呢。
不過把焚骨獸換成無色蟲之事,倒是令她感到十分意外。秦倚白為什麼要摻和進這樣的事情裡面來?
擺明了,就是他想要救下黎明珠。
想要救黎明珠?
趙輕遙感覺有些古怪。微涼的夜風吹過她的後頸,竟起了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
以她對秦倚白的了解,這個人絕對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
這人入魔後,曾有璇雲仙宗新入門的師弟師妹在下山執行任務時誤入魔修的天問崖地界。但作為天問崖之主的他,可以眼見着這些昔日的同門死于妖獸的折磨下,也懶得伸出一下援手。
這世上居然能有他想救的人?
趙輕遙在記憶裡努力翻了一下,認認真真地回憶了一遍自己在黎明珠期間幹的事,實在是不記得能和秦倚白有什麼過多的交情。
“我曾應該有過一個喜歡的師妹。”被困在第八峰時,秦倚白用姜元的身份對她說過的這句話,突入其來地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他那個時候,是在開玩笑吧?師妹那麼多,又不止黎明珠一個人。
但如果是真的……
趙輕遙一怔,毫不客氣地在自己的臉上拍了兩把。速度之快用力之狠,就連她自己都差點沒反應過來。有些的火辣辣的疼痛終于終止了她一路上的胡思亂想,把她拽回了夜風寒涼的現實中。
還是不要太輕敵為妙。
鄭玄的确是那三個人裡面死得最簡單最輕易的。殺他不難,但如果殺他這口鍋落到自己頭上,還是一件麻煩事,容易牽連到煉心閣和阿娘。這也是她在探查記憶後,遲遲沒有動手的原因。
本來就是想趁他們對黎明珠動手後,自己再對鄭玄動手。但如今黎明珠平安無恙,單殺一個鄭玄,就太過顯眼了。
讓他死在秦家,再把這口鍋丢給秦倚白,是如今看來最好的解決方式。
逢春劍嗡鳴了一聲,似是有些興奮。
“别太激動,我們馬上就到了。”她小小聲地說着,拍了拍劍柄。
和其他人的本命年比起來,逢春的年紀還是太小了,沒到能化出劍靈的時候。前世被她壓在潭底數年,也沒有個化出劍靈的機會。也不知道從第八峰回來後它是怎麼了,這麼能鬧騰。
她已經能看到上次住過的那個院子裡,透出的隐隐微光。
再往前走一走,再往前走一走,再……
“砰!”
石破天驚的一聲巨響,在她的耳畔炸開。耳膜嗡嗡作鳴,時間仿佛在此刻凝滞。
濃郁的魔氣夾帶着刺鼻的腥味,猛地鑽入鼻腔,刺得腦仁生疼。
一片樹葉在空中打着轉盤旋着,輕輕落在她的身側。落地的瞬間,化為灰燼。
很難形容那是一種什麼氣味,明明隻是一片樹葉在燃燒,聞起來像是某種皮肉燒焦後遺留下的腥氣與苦味。
趙輕遙警惕地後退了兩步,扭頭向着巨響的方向看去。
她方才被關在地牢裡的時候,總覺得很奇怪。那麼大的樹根,總該匹配一棵巨樹才對。可她上次來秦家時,并沒有看到什麼能與之匹配的樹。
但她現在看到了。
巨大無比的榕樹拔地而起,甚至比她當初在第八峰看到的榕樹,還要大上幾分。沙沙搖晃在樹枝和樹須在黑夜中宛如一隻隻從地獄中伸出的鬼手,陰森可怖。
明明此刻無風,可一片片樹葉還是向着四面八方飄去。落地時,無一例外地化為了灰燼。
她甚至還看到,有些樹葉越過了第七峰上的廊橋,向着第一至六峰落去。
這一切都完成後,又是轟隆一聲。地面重新裂開一條極大極深的縫隙,榕樹緩緩降下,地面重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