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倚白,你又走火入魔了,開始說胡話了。”
良久,趙輕遙輕笑一聲,緩緩開口。
她從未感受到如此冷靜過。從重生到現在的一切在腦海中飛速閃過,明明此刻心跳如擂,她的頭腦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早就不是你的師妹了。”
每向前走一步,她便能更進一步地感受到秦倚白身上的氣息。秦家少主身上安靜沉穩的衣物芬芳,混合着那股獨屬于強大魔修的壓迫血腥氣,形成一股介于黑與白之間的混沌香氣。
然後,她便注視上了那雙染紅了的雙眸。
“讓我來猜一下,你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吧。”
“我們重生回來的方式本就不同。你是身體重生,帶回了你那副被魔氣浸染多年的身軀。這也就導緻十六歲的你現在根本無法掌控體内奔湧的魔氣與十境靈脈之間的平衡。早在虛夢幻境裡,你便失控了,差點導緻我們倆一同身受重傷。”
“我要求比劍時,你就對我的身份産生了好奇。後來在第八峰時,你利用我對姜元的信任,反複試探我的身份,便猜到了我就是前世的黎明珠。”
“但你并沒有直接挑明,因為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你要的東西。你知道我恨你、恨秦家入骨,根本不會答應與你合作之事,所以便設計我和現在那個假的黎明珠都騙了過來。”
“逐影是秦肆的眼線,卻早就被你用魔修慣用的手段做成了唯你是從的活人靈傀。所以你知道鄭玄重生之事,也知道諸何會對假的黎明珠下手。所以你換掉了諸何提供給鄭玄的焚骨獸,卻還是讓假的黎明珠受傷。”
“讓她受傷是為了不引起諸何過多的懷疑,繼續讓逐影探聽你父親那邊的消息;不讓她死了是為了博取雲弄潮掌門的信任。”
“至于鄭玄,你根本就沒打算讓他活着回去。地牢沒有設任何限制,從一開始就困不住我。你料到我一定會來殺鄭玄,所以就順水推舟,賣我一個人情,讓我心甘情願地和你合作。”
“師兄好手段啊。你有那麼多的心思,大可去網羅天下英才,為什麼要費盡心思地來制作這張捕獲我的網呢?”
“你知道我的往事,自然也就知道,我下一個最想殺的是誰,又何必來問我呢?”
趙輕遙拍了拍手,笑出了聲。
她踏過一地濕淋淋的血迹,站到了秦倚白的面前。在那雙覆蓋着癫狂魔氣的眼眸中,她甚至能看清她自己說完這些話後近乎瘋狂的神情。
被人戲耍後的第一個反應,便是憤怒。但憤怒退潮之後,心中所有的疑惑便又翻湧了上來。秦倚白對黎明珠的執着,似乎是到了一種讓她格外費解的地步。
“我不記得上輩子和你有過什麼交情,我也不信你所說趙家死去之人的性命和你沒有什麼關系。即便你殺了鄭玄,也别想領我的情。你有你對秦家的仇怨要報,我也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我想殺的人我自己會殺,劍握在我手上,我就不會再其他人來害趙家的機會。”
秦倚白依舊直直地注視着她,沒有說些什麼。
趙輕遙竹筒倒豆子般将心中的話傾數倒出,轉身便要離開。
憑什麼指望一個被欺騙的人,要和欺騙自己的人來合作。既然秦倚白已經把鄭玄殺掉了,外面又都是妄鬼,她還是趕快離開這裡。
知道她是前世的黎明珠,又能怎麼樣呢?今世的黎明珠的身份已經被人所占,她也根本不稀罕這個身份,誰愛當便去當就是。反正,她才不要在這裡繼續和他待着。
火焰燃燒的噼啪聲,格外刺耳。
手腕處傳來的巨力,讓她猝不及防地被拽着後退了兩步,直接撞上了圓桌的邊緣。
鄭玄的頭顱被撞得晃了兩下,咕嘟嘟地滾到了地面上,與趙輕遙四目相對。
“你又想做什麼?”她于心中啧了一聲,冷着聲抽出了手腕,重新面向秦倚白。
那團血肉模糊的東西看得她惡心,與其這樣,還不如看看秦倚白那張長得還算可以的臉。
這人就非纏上她了嗎?
“趙輕遙。”
他的手如上次走火入魔般涼得可怕,便連望向她的神情,也多了幾分癫狂與執着。唯獨連名帶姓地叫着她的名字時,聲音飄渺而輕柔:
“我恨秦家,更恨我的身份。我身邊的人很多,卻總是孤零零地活着。”
“前世你先說的,你喜歡我的。”
“你想不起來也沒有關系,我也沒有完全想起來過去發生的事情,你現在走了沒有關系,現在不願意和我多說話也沒有關系。”
“我會再找機會跟着你的。你想殺的人,我願意替你代勞。”
話音未落,門外的火舌鋪天蓋地地卷起,撲向門面,隐隐約約能看到通亮的火光。似乎隻要再近一些,便可以直沖室内。熾熱的灼燒感讓趙輕遙忍不住眯起了雙眼:
“你又在發哪門子的瘋,明鏡花聞多了出現幻覺了嗎?我再砍你一次,你難道就舒服了?”
她怎麼可能對他說過她喜歡他的話?
走火入魔真可怕,連着腦子都一起燒壞掉了。
下一刻,近乎不可察覺的寒光從眼前閃過。
雖說她也不需要秦倚白的幫忙,但秦倚白這次幫她殺了鄭玄,她也不想對秦倚白出手。但手腕上的刺痛近乎不可思議地傳來時,整個人都無法動彈的她還是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崩潰。
又拿暗招對付她!
她就不該高估他的道德水準。
她被迫僵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使出了渾身的力氣也沒有拔出逢春。正欲念出劍訣,可逢春啪嗒一聲,被強大到無法抗拒的魔氣甩落到了地上。
這下好了。
一個人居然能在一天内,被另一個人暗算三次。
逐仙劍出鞘的那一刻,她沒有絲毫得懷疑,會砍到她的脖子上。
但下一瞬,劍刃将皮肉割裂的聲音,在耳邊顯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