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保證,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這句話是用神識說的。
趙輕遙推開有些被火燒得焦黑的房門,向外走了幾步,才有些後知後覺。
回憶幻境并沒有維持太久,小織的故事才講了一大半,她就被傳送了出來。
糊弄完身邊虎視眈眈的系統,查到了情蠱的使用方法後,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可以在識海中用神識與小織對話。
就像當時用神識和秦倚白對話那樣。
神識間的談話不必出聲,她慢吞吞地向外走着,心不在焉地搜尋着秦倚白的蹤迹。面上沒有什麼太多的表情,心中卻如驚濤駭起、搖晃不定。
隻是這個故事信息量太大,她聽完隻覺得腦中混混雜雜一片,甚至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東西。
秦家怎麼會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會對自己的孩子下手?
“如果我說的有一句假話,我主人今晚必暴斃。”
小織堅定的一句毒誓語出驚人,把趙輕遙噎得不知道說什麼為妙。
她雖然嘴上念着想殺他,但若是秦倚白真的暴斃在她面前……
對她也沒什麼好處。
罷了罷了,趙輕遙洩氣地想。
她現在本來就是要去救人的。救目前大約已經被妄鬼帶來的魔氣侵蝕到快要失去理智的秦倚白,也救被系統纏身不敢妄動的自己。
隻是從她聽完這個故事後,不知從冒哪裡冒出來的一口悶氣,莫名其妙被憋在了胸腔中。
她擡手撫上胸口,才覺得心髒處酸脹得出奇。像是心中憑空生出一隻貓爪,不斷地抓撓着。
那種感覺像是憤怒、像是厭棄、又像是說不出難過。她的整個心仿佛都濕淋淋地墜入了水中,嘩啦出水時,連帶着将那些對待秦倚白的敵意洗掉了許多。
秦倚白有句話說的沒錯。
他們在某些方面,是很像的人。至少倒黴程度上異常地相似。
她突然有種想要穿越回前世再砍一次秦肆腦袋的沖動。
“他遇到了海玉,然後呢?”趙輕遙壓下這股突如其來的沖動,繼續問道:“那些弟弟妹妹們有活下來嗎?”
小織這次久未回答。
許久之後,清脆的童音才重新響起,卻帶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想要在秦家活下去,就要一定抛棄掉所謂的道德感和羞恥心。若是沒有完全抛下,便隻剩兩條路可選。要麼死掉,要麼瘋掉。”
聲音頓了頓,竟帶上了幾分頑皮之意:“你覺得他是前者還是後者呢?”
趙輕遙呼吸一滞:“你不是小織?”
“哦,你說那個小家夥?剛剛是他來着,隻是換成我了。”
童聲懶洋洋地開口,似是剛睡醒一般:“重新認識一下吧,我現在的名字叫海玉。你的那位倒黴師兄、我的倒黴弟弟,就是接了我的倒黴位子。”
“他現在不是我師兄。”提到此處,趙輕遙便不受控制地側過頭去,微微繃緊了臉。
海玉輕笑了一聲:“随便吧,他和小織之間說的話我反正也都能聽到。你們上輩子都是了,這輩子也未必不是。”
未必不是,卻也未必要是。
趙輕遙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你之前不是在地牢裡被關着嗎?現在為什麼會在一個靈傀的身體裡?”
“這身體裡擠着的又不止我一個殘魂。他的那個叫十五的親哥,也和我擠在一處。隻是我死得晚,魂魄的狀态比十五要好上很多,所以能偶爾控制小織的身體說上那麼一兩句話。”
海玉的語氣稀松平淡,仿佛死去對她來說是一件很輕松的事情。
靈傀的性格往往和主人有幾分相似。趙輕遙之前就十分好奇,像秦倚白這樣腦子不笨的人,為何養出來的靈傀會是一個感覺不太聰明的小孩子。
她從未想過是内外失衡。
靈傀的制作最是講究一個平衡,強對強、弱對弱方得圓滿。
小織的外在是用脆弱的絲線作為僞裝,内裡卻又是用流光蝶滋潤着兩個強大的殘魂。
内外相沖,可不就成了一個小笨蛋了嗎?
趙輕遙猶豫了一下。
她雖不會煉器,但好歹略懂一些理論上的東西。等離開試仙峰後,可以拜托阿娘把小織拉去煉心閣改造一下。
但細細想來,又覺得有些奇怪。
她幹嘛要去管秦倚白的靈傀?
他又沒給她錢。再說了,現在的煉心閣也又不缺他那點錢。
趙輕遙心中嘀咕着,及時打住了自己越飛越遠的念頭,轉而繼續專注于識海中的聲音。
“我也挺好奇我為什麼會留一縷魂魄在這裡。你師兄殺人的手法不錯,一劍穿心,我都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痛,人就沒了。”
“等等,這個所謂的最後一關裡,要殺掉的人是你?”
“本來就該是我,這是一直以來的規矩。我身上的血脈積累的也不少,不被人殺了利用起來,豈不可惜。”
海玉打了個哈欠,聲色開始變得有些疲憊:“隻是我有點不甘就這樣死去,想找些墊背的。就騙了那小子一騙,就是沒騙到罷了。”
“我不太理解。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過關的标準是什麼?”趙輕遙有些聽不懂了。
這樣的安排屬實奇怪。
按照常理來說,秦肆肯定是希望秦倚白能吞噬掉更多兄弟姐妹的力量,才将那些沒有名字的孩子一同放進來地牢。
秦家上下已經逼着秦倚白殺了那麼多人,難道現在又回來還要考驗他的道德水準不成?
海玉的聲線很冷,帶着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哼了一聲:
“換做我是他的話,地牢中的一隻蒼蠅都逃不掉。但他若真的這般冷酷無心,那個老東西就馬上就會去開啟下一場試煉了準備換人了。”
“秦家是在挑選實力強大、不違抗父親的指令、但内心還沒有完全抛棄掉心中那一絲絲善念的孩子。”
“這樣的人的确是最好掌控的那一類。但他們肯定沒有預料到……”
海玉突然大笑了起來:“往日裡最溫順平和的人,是最容易發瘋的。”
“畢竟這類吞噬他人血脈的秘術,本身就來自于魔道。一旦道心破滅,入不入魔道成不成魔修的,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他可真是我的好弟弟!我真是恨我沒像你們這樣重生,沒有看到他所說的上一世秦家覆滅的樣子!”
趙輕遙什麼也沒有說。
她覺得心中悶得難受。
識海中的笑聲太過于的癫狂,震得她的整個頭都在嗡嗡作響。海玉笑得上街不接下氣,持續了許久才逐漸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