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霍,在家時都喚我一聲三娘,我瞧你比我年輕,若不嫌棄,你我可以姐妹相稱。”
甯氏心道:“這倒跟我婆婆同名兒了,可她為何總覺得人家嫌棄她?明明她長得很美。”
“我叫甯瑤瑤,今年十七歲了,這是我的女兒,還不會說話,不然便讓她叫姐姐一聲姨姨呢。”甯瑤瑤謹記蕭淮奕方才的囑咐,上來就得擺出女兒,也好讓人知道她是個帶孩子的,縱有不慎冒犯之處,人家念在孩子也總不至于太怪罪。
果然,小孩子天生就能博得人的喜愛,她每個笨拙緩慢的動作,每一記懵懂無知的探望,甚至呼吸間那細小可愛的鼾聲,都能勾得别人向她傾注最溫柔愛憐的眼神。
霍三娘一見這個小奶團子,心便軟了半截。又瞧她裹在紅色的襁褓中,便知她是剛滿月的孩子,順手解了腰間的一個玉佩,便要作為贈禮。
甯氏多番推辭不過,隻得道謝着接了。
二人逗弄了一會兒五姑娘,霍三娘小心翼翼地抱了一會兒孩子。蕭五姑娘伸着小手,朝霍三娘露出滿口牙龈。
霍三娘将肉乎乎的柔嫩小手掌貼住自己臉頰,軟軟的觸感令她心中那無限灰暗的荒涼好似得了一絲清風,一時貪戀,險些落下淚來。
蕭淮奕在那頭無心歇息,那娘兒兩原本隻是去打個招呼,誰知一坐便不起來了,也不知道素不相識的兩個婦人哪來那麼多話要說。
王管事想趁空兒同他彙報彙報秋收的事情,見他心不在焉,隻來回踱步,他便也識趣兒地不開口了。提了褲腳蹲在大石頭上,掏出旱煙袋子吧嗒起來。
剩下跟着的倆小厮也一溜兒蹲過去,眼神放空,随着蕭淮奕的腳步移動。
好在五姑娘還記得正事,肚裡一餓便有些鬧騰。甯瑤瑤得趕到觀裡才方便喂奶,隻得同霍三娘告辭。
霍三娘見甯瑤瑤剛出月子便這般不辭辛苦,也起了登頂的興緻。奈何她知自己氣力不濟,不願耽擱人家辦正事,遂留在原處:“今日與妹妹投緣,不知家住何處?改日可同去老街,咱們一道逛逛?”
身後跟着的孫媽媽有些心驚,自家夫人平日裡陰郁寡言,他們想引着她開懷些還不能呢。怎地今日遇着個平民婦人,不過多寒暄了幾句,她竟做出這般不舍的行狀來?
還巴巴地去問人家住處,這是存了日後結交的心思?
甯瑤瑤方才已知曉霍三娘原不是本地人,隻因客居宛州,身邊沒個熟人,便爽快道:“我家就在東直門翠屏街,路口有兩個蕭家,裡頭那個小些的是我家,姐姐得閑便來尋我,我日日都有空閑。”
想了想又道:“老街上有幾家冰酥撈做的極有風味,到時我帶姐姐去嘗嘗。”
霍三娘連連笑着應下。
丫環們過後背着主子便嚼舌起來:“也不知是什麼小門小戶出來的,慣會讨巧賣乖,哄得夫人笑幾句,便飄得沒了邊。”
“通宛州城數數,有幾個配得上給咱們夫人下帖子的?她竟敢叫夫人去尋她?也不怕說大話閃了舌頭。”
“就是,瞧她那窮酸樣兒,也配送咱們果子。夫人随手賞的那枚玉佩,隻怕都夠她全家花用三五年了。”
孫媽媽飄過來一記白眼,碎嘴子的丫環們立刻便噤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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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姑娘到了父親懷裡才總算止了哭鬧,受不了餓也沒辦法,誰叫她的娘親與人唠閑嗑忘了時辰,隻得了一小口溫水緩解緩解,還得繼續吮着手指。
甯瑤瑤努力爬山,中途到底還是歇了兩回,這才到了金鐘觀。顧不得求簽拜神,先解決五姑娘的吃飯問題要緊。
觀中弟子帶他們挑了一處廂房安頓,五姑娘早已經哼哼唧唧,一頭紮向了自己的食物,大口大口吞咽着。
吃得開心了,眼睛睜得圓溜溜的,一瞬不移地盯着母親的臉。
金鐘觀主殿内,蕭淮奕随着真人的指引,虔誠地上香禮祭,拜過衆位大小神像後,将一紙寫着生辰八字的紅箋奉給真人。
真人解八字批命數,神案前奉告諸神。各路仙家鬼神便算認下了宛州這個新增的人口,以後吉星高照,逢兇化吉,逢災必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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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子忙碌了整日,才算是将五姑娘的滿月小宴辦妥了,都累的不輕。
天将擦黑,各房都忙着收拾,預備早些歇下。
蕭淮奕撿了一卷書,斜靠在榻上翻着,一腳搭在木頭搖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晃着哄孩子睡覺。
甯氏往塌邊湊了過來,朝他一直笑,原本削瘦的臉頰因懷生而有些微微發胖,卻并不肥膩,另有一股柔和的風韻。
天氣還有些炎熱,她隻着了件寬松的單衣,松了發髻,昏黃的燭光下更顯嬌俏。
蕭淮奕隻瞟了一眼,便故作淡漠地将視線移回書本:“這會子别來招我。”
甯氏才出月子,身子還沒養好,他便是再心癢癢也得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