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頭莊還不成規模,莊子裡沒怎麼準備主家的東西,換洗的鞋子自然也沒有。
順子又從蕭家的莊子上多拿了一雙鞋:“爺就安心穿着鞋罷,到了苦頭莊再換幹淨的,小的給您先裝着。”
既這麼地,蕭淮奕隻好留心走路,先前丢了一隻鞋就夠丢臉的,這回決不能再陷到泥坑裡了。
三人到了苦頭莊,王管事遠遠就瞧見一大片綠油油的蜀黍,瞧着比别的莊子莊稼長得還高些。
他管莊子也有幾十年了,雖然平日裡不下地,但還是頗有些經驗,憑着莊稼葉子的顔色就能分辨出長勢。
蜀黍地裡響起嘩嘩聲,不一會兒就鑽出來兩個背着背簍的人,背簍裡面滿滿地裝着從地裡薅的雜草。
三人見他們是苦頭莊的莊戶,便叫住問他們:“怎麼樣了這幾日?”
莊戶背上負重,一面走一面同他們道:“哎呀,這幾日真惱人的很呐,下了雨,不好進山放牧,隻得日日到地裡來割草喂我們家的牲口。”
王管事聽了,便發現蕭淮奕這個年輕主子管理上的疏漏,又仗着自己資曆老,經驗也老,便準備替蕭淮奕糾正糾正這不良風氣。
“接連幾日大雨,你們首要的是想法兒把地裡的積水盡快排了,怎可因你們自家的牲口耽誤工夫?因私廢公,豈不是損了主家的利益?”
莊戶是個老實的,見這同來的人通身有幾分富貴模樣,原本還要說些什麼的他這會子也不知該說啥了,隻喚了自己的孩子趕緊跟上他,把蕭淮奕幾個竟都甩在身後不管了。
王管事被氣到了,他指着兩人遠去的背影,朝蕭淮奕道:“這些泥腿子,也太沒規矩了。”
順子忙給前輩找台階:“叔,這些泥腿子大字不識,隻知道種地,哪裡懂什麼規矩,回頭我好好說他,您老犯不上同這些粗人置氣。”
王管事還是有些氣不順:“是得好好教訓。咱們家那幾個莊子裡頭就沒這樣的人,主子還在這呢,他就敢扭頭走了?”
順子連聲附和。
誰知進了村,都是這景兒。
莊戶們大多待在莊子裡,修籬笆的修籬笆,打豬草的打豬草,并沒有到地裡去勞作。
他們見到主家來了,也并沒有過多拘束緊張,而是笑臉相迎,甚至還主動和蕭淮奕唠兩句。
蔔莊頭被小孫子從牛棚裡叫出來,花白的頭發上還沾着兩根嫩草。
他方才在守着喂小牛吃草,那牛犢子吃草的時候趕蠅子,頭就會亂搖,把草料撒得到處都是,人得看着才行。
蔔莊頭帶了衆人到地裡走一趟,王管事這才算是見到了這傳說中大旱地的真實面貌。
先不論莊稼長得茂盛,就說地裡除了泥土因着下雨有些濕軟,根本就看不見積水,全都流進了那縱橫交錯的水溝裡。
莊戶們不下地,一來是因為不需要排水,而來也是避免把土地踩得太過緊實,影響莊稼生長。
水溝兩旁的土地種的不是莊稼,是農戶們劃分出來,種上了各式各樣的時蔬,除了天生不喜濕潤的辣椒苗看着有些發黃,其餘都長勢良好。
王管事全程所見皆與他平日的管理大不相同。
正疑惑間,隻聽見蔔莊頭問蕭淮奕:“東家,南先生這日子可有空閑來住上幾日,大夥兒都想他老人家呢。”
蕭淮奕聞言,不禁冷笑:“怎麼,這會子又覺出我們老先生好了?”
想當初剛種下種子的時候,師父他老人家可是因為這些泥腿子的态度悶悶不樂好幾日。
若不是師父嚴令他不許計較,他當時定會将這些人好好訓斥一番。
蔔莊頭有些冤枉又有些羞愧,他賠笑道:“都是那幾個碎嘴子,平日裡慣得他們,說話不防頭,得罪了南老先生。他們哪裡知道,東家和南先生是為着我們好啊。”
這話說的不假,蔔莊頭在這片旱地上經曆了好幾任東家,從來沒有哪一年冬日像去年那般辛苦,也很少有莊稼長得像今年這般好,更沒有給自家養過牲口。
王管事聽了他們的對話,倒是有些反應過來了。
原來這一切都與那神秘的南先生有關。
他也是大年初二才知道自家三爺早已經拜了個名不見經傳的南先生為師,具體教三爺學啥,蕭三娘不打聽,他們卻也是不曉得。
卻不想是教種地!
王管事不由得苦笑。
農桑确實是一件大事,但這似乎隻是他們農人的大事。像蕭淮奕這般家境殷實的人,又何需專程拜了師來學種地?
要知道農人靠天吃飯,曆來就是最苦最累的,但凡家中有錢,都不願受這份辛苦。
怎地三爺卻有心沾這些?雖不至于要他下地幹活,比起經商那等富足生活,卻是不夠體面的。
不過他可不會傻到将這些質疑說出來,要知道蕭三娘可是都沒有理會自家兒子搗鼓的這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