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終究是眷顧了劉氏一回,真個叫她盼到了蕭二郎歸家的消息。
熬了幾個月,水患對莊稼的影響總算是過去了。
打了秋,蜀黍的紅帽須兒焉了,再有半月一月的,莊稼也就該收成了。
雖然五月裡遭了大雨,莊家損毀不少,但好在後頭開花結果的日子還算是風調雨順,隻要中秋收成的時節不要下大雨,總還是有些盼頭。
七月盛夏的暑氣還未退,一大早就連風也是悶悶的,叫人提不起精神。
可這絲毫沒有影響到辰哥和淳哥倆激動的心情,大人們說父親大人今日就到碼頭了,因此他倆早早起來,穿戴齊整,就等着三叔蕭淮奕帶他們到碼頭迎接父親。
隻可惜西小院沒了五姑娘早上吵鬧,夫妻倆的作息似乎又回到了兩年前,總比尋常要晚上一會子。
主院裡,換了一身輕薄衣裳的五姑娘正由蕭三娘抱着,将她那一頭濃密但柔軟的頭發紮兩個小髻。
五姑娘素來不喜别人擺弄她的頭發,吵鬧着要躲避。
蕭三娘好歹捉着随便紮好,抱起來照着小孩的屁股拍了兩下:“真是個犟脾氣。”
頭發紮好了,五姑娘也不鬧了,祖母拍她她也不哭,長長的眼睫上還挂了淚珠,叫人瞧了又不免心疼。
淳哥見妹妹都準備好了,就是不見三叔的身影,急的就要去西小院叫人,蕭三娘叫住他:“坐下,把飯吃了。”
這麼鬧了半晌,總算是能出門了。
到了碼頭上,蕭淮奕領着小厮們先進去,劉氏和辰哥兄弟倆就在外頭的樹蔭下停了驢車,撩起簾子,一面吹着運河上的涼風,一面翹首望着進港的船隻。
直等到中午,方才瞧見一艘不大的船靠岸,旅人陸陸續續下船。
不一會兒,眼尖的辰哥就看見自家的小厮已經在出口與同是小厮模樣的人交談起來,又有一人将蕭淮奕帶進了船艙。
“娘,娘,這必是爹爹的船了!”
劉氏聽說,面上也是一陣欣喜,她整理了自己的發髻,又按了按眼角的笑紋,下了車準備迎接。
卻隻見小厮們将東西箱籠往外搬,半晌也不見二爺下船,就連蕭淮奕也不見出來。
娘兒三個焦急地等了一會兒,才見蕭淮奕彎着身子出了艙門,後頭跟着的男人攙扶着一個女子,小心翼翼地下船來。
劉氏隻看了那熟悉的身形,心一瞬涼了半截。
兩個孩子也沒有預想中的激動,他們見到的爹爹也是陌生的很,此刻竟變得拘謹與害羞起來。
此間最尴尬的莫過于蕭淮奕。
二哥此前的來信也并沒有提及會帶一婦人回家,家人也再想不到會有此番情境。
如今他領着嫂子侄子到了跟前,卻又被二哥囑咐他幫着在母親妻兒面前轉圜,這真真是裡外都不好做人了。
好在劉氏握着帕子的手絞得死緊,這才将眼睛裡的酸楚憋了回去,轉而唇角生擠出一抹笑容:“二爺,一路辛苦了。”
此話出來,衆人才似暗地裡松了口氣。
蕭二郎淡定地嗯了一聲,随口提了句身旁的女子:“這是麗娘。”
麗娘生的一副俏麗的面皮,身段也好,隻是小腹微微隆起,瞧她托着腹部蹲下行禮的樣子,分明就是顯懷有好幾個月了:“麗娘給姐姐請安。”
這聲音也軟的不行。
劉氏一瞬間仿佛有種戰敗的無力感,她腦中已經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回應。
好在有三弟一應周全,不至于叫他們母子三人那般無依。
順子牽來了臨時租用的車馬,蕭二郎攜了那女人上去,她們母子三個依舊是坐了驢車返回。
兩小子在父親面前拘束,這會子卻又很高興,他們叫小厮快些趕車,好跟上蕭二郎的車馬,回了家肯定能收到父親給的許多玩器。
劉氏瞧着兩個兒子,心中越發落寞了。
蕭家阖家都盼望着蕭二郎回家,如今又帶着個懷了的,太太自然會更加高興,隻沒有一個人能理會她的感受罷了。
這般想着,她也沒進家門,隻叫小厮讓人開了角門,自己從後園子上回了西院。
誰知那喚作麗娘的女子早已經帶着自己的兩個丫環在院中等着,廊下還放了一堆行李。
這般登堂入室,便是劉氏也無法再繼續忍耐。
瞧那麗娘撫着肚子朝她小步走過來,兩個丫環還煞有介事地一左一右攙扶住,這陣仗端的是耀武揚威。
劉氏在院中花架子下的石桌前坐了,聽她用甜膩的嗓音給自己請安,半晌才笑着接話:“娘子是客,我受不得你的禮,不如同我去了正屋,見過我們家的太太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