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辰搬出了西院,那麗娘就住了進去。
如今月份大了,再加上蕭淮汝離家,麗娘總是郁郁寡歡。
蕭三娘也不想苛待她,便收拾出西院的一間廂房準她住了。
住進西院,這意味着她算是得到了蕭三娘的承認,麗娘心下稍微安定。
但是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麗娘坐在花架子上劉氏曾經坐過的位置,花葉已經枯萎了,隻剩下一個光秃秃的架子,缺少暖意的陽光投下斑駁的影子。
她撫着肚子,仿佛在同孩子講話,又仿佛是自言自語:“這人啊,從娘胎裡就分了三六九等。”
可是,憑什麼呢?她們是兩隻眼睛一雙手,她也并沒有少;她們能管家理事,她也并不是不能識文斷字。
到底是憑什麼呢?
别人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是全家的寶貝,她呢?她的孩子呢?
院子裡門扉響了一聲,麗娘回身,看見辰哥從主屋裡拿了什麼東西出來,她立馬換上一副溫婉讨好的笑容:“哥兒,回來呢?”
辰哥最近變得不大說話了,他也懂事了很多。
鄰裡間雖然很少有他們家這種情況,但他慢慢也知道,麗娘是父親的侍妾,是他的姨娘。
“嗯。”雖然很不想說話,但他還是勉強應了,拿完東西就準備出去。
“哥兒,”麗娘叫住了他,聲音裡還是帶着一絲讨好。
“你把主屋門鎖上吧,我東西都夠用,也不大進裡頭去,别叫貓兒狗兒的溜進去弄亂了。”
不知怎地,見麗娘說這話,辰哥總覺得她有些可憐。
他原本就是糾結要不要鎖了主屋的門,但又恐讓人覺得他是在故意防備。
今日麗娘主動說出來,讓他感覺莫名的難受。
想了想,他關過門,但并未上鎖。
走到院門口,他又情不自禁的回頭,看見麗娘瘦削卻又笨重地,一個人坐在那蕭索的架子下頭。
“...若是覺得無聊,你...你可以到外頭找人說說話。”
“哎。”麗娘柔聲答應着。
蕭子辰拿着書回了主院,五姑娘正趴在書桌旁的小矮凳上,煞有介事地寫大字。
祖母給他在卧房的旁邊另收拾了一間書房,近幾日大伯總是傍晚來查問他的功課,因此雖然學堂裡下學早,他一回家還是得趕緊溫習,根本沒有時間理會平日愛玩的玩具。
五姑娘非要賴在書房裡,學着哥哥的樣子寫字。
蕭三娘隻好給她擺了個小矮凳當書桌,又弄了個小草墩當椅子,将個毛筆沾了點清水,便給她拿着寫寫畫畫。
偏生五姑娘眼睛尖,非要蘸一蘸哥哥的硯台才肯罷休,不答應還會鬧脾氣。
要不說蕭淮瑾的擔憂實在有理呢,生意上狠辣堅毅如蕭三娘,也由不得不對孫兒輩予取予求。
蕭三娘隻得沾了一丁點墨水,五姑娘就開心了,瞧着紙上終于畫出了筆迹,她高興得說了一段隻有自己能懂的嬰語,大家夥兒都聽不清她說的是個啥。
可是才一會子錯眼沒瞧見,五姑娘手上身上臉上都蹭上了墨汁兒,蕭三娘趕過來奪了那已經被薅的不成樣子的羊毫。
捏開小姑娘的嘴巴,隻見那幾顆小門牙上也是黑乎乎的。
蕭三娘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指到她嘴裡一陣掏,确認了沒吃進羊毛,這才放心地照她屁股上拍了兩巴掌。
誰知這小家夥倒是皮實,也不哭,就是鬧着還要寫,口中還不停央告:“祖祖,寫,寫...”
蕭三娘瞧着這樣下去辰哥也學不成,索性将五姑娘抱出了書房:“乖乖,找大姐姐玩去。”
自打養了五姑娘,蕭三娘腿腳都比平日利索了不少,這會子忙着轉移孫女兒的注意力,都沒來得及将她染了墨汁的衣裳緩一緩,抱着人就到了東院。
這還是個兩進的院子,和二郎三郎兩家的加起來差不多大。
一進院左側是書房,右側是卧房,中間是小正廳,可以單獨會客。
順着連廊進去,就是兩排廂房,院子中間寬闊,植了長青竹和海棠,到頭又是一間寬大的正房,兩旁擺着的是當季的盆花,當下大朵大朵的秋菊開得正旺。
五姑娘很少會想起來這個院子,但每次祖母帶她過來,她都覺得新鮮。
原來家中還有這樣好的院子呢。
她手指着各種東西跟祖母說話:“呐,呐.....”
“喲!這小猴子趕是學着畫臉譜呢?”陳氏才推門出來,就見婆婆竟然主動到了自己院子,要不是見手上還抱着個小頑皮,她都覺得稀奇。
蕭三娘:“在屋裡鬧騰的很,吵得她哥哥沒心思溫書,才哄了出來的,你叫人弄些水來洗洗。”
陳氏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上前從婆婆懷裡接過五姑娘:“三弟妹倒是乖覺,自己去莊子上瞧什麼新房子,把閨女落家裡了。我要是娘,才不給她辛辛苦苦帶孩子。”
陳氏嘴上這麼說着,行動上卻是愛抱孩子。
尤其是五姑娘這種玉雪天真的,即便臉上抹了墨,看起來也隻是徒增可愛:“是不是啊?小皮猴子?”
陳氏自來禮數是好的,又在外頭這些年,行事更是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