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絮叫了一聲。
彩繡揚着嗓子應是,很快端着洗漱的東西進來。
她臉上挂着大大的笑:“姑娘起了?昨夜睡得可安穩?”
這麼一問,菱絮方才想起來,昨日躺在床上時是想着不睡的,到了半夜也還是撐着,究竟什麼時候睡着的?
且昨夜竟然沒有做那個夢。
她撐着床榻緩緩起身,胸口處有什麼東西滾落,一低頭,一塊……玉如意?
妝奁裡的首飾少得可憐,統共幾件都是過年過節時老太太賞的,長什麼樣菱絮都熟悉得很了,可這一件她可以肯定從沒見過。
她捏起那玉如意對着窗邊看,清透碧亮,圓潤靈巧,閃着莫名光澤,便是她沒見過什麼好東西,也曉得這是塊不可多得的好玉。
可這樣好的東西,怎會突然出現在她身上?
“姑娘,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菱絮擡眸,對上彩繡關心的雙眼。
她将東西擺在掌心:“這玉佩你見過嗎?”
彩繡旋即盯者她掌心看,看了半晌,遲疑着:“姑娘是說什麼玉佩?”
菱絮愣住:“你看不到?”
彩繡這下是真的有些憂心了,擡手按上她額頭探了探:“奴婢從未見過什麼玉佩,從方才起姑娘便圈着手不知看什麼,若是不舒服,可要告訴奴婢才是。”
菱絮抿唇,頓了一會兒,忽然笑道:“騙到你了?”
丫鬟一呆,緊跟着又挂上那副大大的笑顔:“怎的一大早就拿奴婢尋開心?姑娘也太壞了。”
菱絮默默接過她遞上來的帕子,幾次三番瞥向她的臉。
彩繡不禁伸手摸了摸,嘴角高高揚起:“奴婢身上有什麼嗎?”
“沒什麼。”菱絮搖頭,将臉擦淨,又問:“今日有什麼開心事嗎?”
“今日沒什麼事。”她想了想:“今日天氣極好,日頭不曬,極為涼爽。姑娘快些起來,用過膳我們去花園賞花如何?”
彩繡是她的大丫鬟,性子一向沉穩,與麗珠反着來,便是遇上喜事也自來收斂着,從不宣之于表。
自家姑娘在府裡是什麼處境她再清楚不過,家裡的人能躲着便躲着,為了讓菱絮也能賞花,她就自己在院子裡辟出一塊地來為她造了個小花園,從來不會提出這等“無理”要求令她為難。
這般反常,還有這玉佩……
越看越是喜愛,而且有種莫名驅使,要她随身好好帶着,既如此就先收着吧。
菱絮穿好衣裳,也帶上一點淺笑:“好,今日我們就去花園裡看看。”
确然如彩繡所說,今天是個好日子。
外頭甚是晴朗,碧空如洗,深深吸一口氣,淡淡花香與草木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
約莫是睡好覺的緣故,連呼吸都舒暢不少。
麗珠在院子裡支起桌子,擺上熱氣騰騰的飯食,樣式竟然比起往日來豐盛不少。
她如往常一樣話多,從見到菱絮出了門開始便叽叽喳喳個不停,一會兒說她晨起燒飯時捕了隻漂亮蝴蝶,一會兒又說她攢下錢新做的衣裳。
菱絮坐下掃一眼:“怎麼這麼多?”
“是夫人院裡的王嬷嬷送來的,說廚娘新學了菜式,也給姑娘送來嘗個鮮。”
母親竟會念着她?
“還有好多糕點瓜果呢,奴婢都收起來了,說來今日那王嬷嬷總算不再闆着臉了,麗珠素日裡遇上她都害怕。”
别說王嬷嬷,就連陶風閣裡那幾個沉默寡言的粗使仆從都臉上帶笑。
菱絮慢慢吃着東西,也覺得今日心情不錯,很是輕松。
一旁麗珠和彩繡坐在廊下玩翻繩,有一搭沒一搭說話。
“你何時換了姑娘床前的紗簾?”
“什麼紗簾,不是你換的嗎?”
“自然不是我,我昨日陪着姑娘出去了,除了你還能有誰?”
“有這回事嗎……?哦,那興許就是我換的。”
“這紗簾真好看,像是好多種顔色在一起呢,柔軟涼滑,就像是——鲛绡!”
“噗嗤——你何曾見過鲛绡?”
“我想象的還不成嗎?可是我們屋裡何時有這麼一塊紗簾啊?”
“許是老太太過年賞的。”
“哦……”
……
用過早膳,菱絮如願帶她們去花園裡走了一趟。
今日花園裡人不少,菱絮的兩個姐姐都在,還有二房的三位嫂嫂,三房庶女也在其中。
十幾個丫頭婢女圍着,搭起個涼棚,賞花品茶,好不自在。
菱絮過去見了個禮,拒絕衆人挽留,去較遠的池塘邊坐了坐,玩到盡興而歸。
下午就在書房練字。
身為官家子女,琴棋書畫,菱絮也算樣樣精通,偏因着眼睛的緣故,這手字實在算不得好看,勉強入眼罷了。
沒事做的時候便勤勤懇懇苦練字,可也不見進步。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晃神兒的功夫就入了夜。
今日沒有麗珠陪睡,倒也是件好事。
昨夜不慎入睡,沒做夢是運氣好,可今日就說不定了,今夜她決定不滅油燈,發呆也好,做最不愛的女工也好,總歸把時間消磨過去。
“奴婢陪着姑娘一起吧。”
彩繡伺候完洗漱,還是放心不下。
“不必,夜裡有事我會叫你的。”
“那奴婢去尋些糕點,再為姑娘煮上一壺濃茶。”
菱絮點點頭,剛要吩咐她取些線來,眼前倏然一黑。
不多時彩繡回來,打眼便看到她家姑娘躺在了榻上,呼吸勻長,一看就是睡熟了。
彩繡搖搖頭,尋了張薄被小心蓋上去,滅掉油燈,退出房門。
……
是熟悉的黑暗。
菱絮閉眼,又睜眼。
沒錯了,又入了這夢裡。
早該知道的,心口升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昨夜尋不到她,想必他是要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