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無天日,黃沙漫天。
在回到屍山上的一瞬,洛承寂眼睛一閉,栽倒下去,順着屍體節節滾落,直到跌在那片血紅色的湖水裡,半淹在其中,一動不動。
不多時,空中出現一個女人的聲音,十分憂心。
“殿下現在感覺如何?”
血湖漾起陣陣水波,血中的少年一手撐在湖面,緩慢起身。
“無礙。”
女子沉默片刻:“您再忍忍,要不了多久……”
他閉了閉眼:“忍不得了,那人沒死。”
女子驚詫:“凡人壽數不過百年,怎會活至今日?況且——”
況且他行的是違背天道之事,罪惡滔天。
她趕到時,親眼看到天罰降下,萬裡之内雷雲聚集,霎時間天光大暗,黑雲密布,壓得人胸口喘不上氣,便是離着那麼遠的距離,她都感覺到渾身戰栗,恐懼油然而生。
那人被剝魂去骨,身軀被天雷寸寸擊斷,眼睜睜瞧着自己骨肉被剔去。
這麼大的罪,罄竹難書,她親眼看到他魂飛魄散,怎麼可能還存活于世?便是當真存活于世,也早該被天雷劈散一百次一萬次。
這不可能!
“方才聞到了他的氣息,雖然很淡,但我絕不會認錯。”
提起此事他竟異常淡定,眼中毫無波瀾,他說潮風:“你已因我背負了因果,大恩不言謝,這事本不該由你插手,往後也莫要插手,行好本職,上界自會惦念。”
潮風爽朗一笑:“凡人時我承了殿下的恩,此時自然要我來還,這也是因果。殿下放心,我不會觸犯天規,還有天後娘娘護着,上界也看在眼裡。”
“再等七日……”
“最後七日。”
*
不多時彩繡便回來了,小厮騎馬腳程快,約莫半日就能有個來回。
麗珠在屋内睡回籠覺,被趕回來的彩繡掐着臉蛋叫起來。
“好你個臭丫頭,不去準備午膳,竟在這裡睡覺。”
麗珠臉上還迷迷糊糊的,被掐疼了便委屈地大聲嚷嚷:“先前你同姑娘出門都要一整日的,我一個人準備什麼午膳,填些點心就涼茶水便是了!誰知你們今次回來得這般快?”
彩繡瞪她:“我與姑娘都回來半個時辰了,你是一點兒動靜都聽不到。”
麗珠扁扁嘴,不情不願起身。
兩個人吵吵鬧鬧進了裡屋,都要菱絮給評理。
菱絮正抱着花環在桌邊發呆,聽到聲音急急别過臉去擦了擦眼角,忙道:“桌上有茶,你們嘗嘗。”
兩人果然被吸引了注意:“什麼茶,姑娘竟會自己煮茶?”
她又哪裡會煮茶?也不能說實話,含糊道:“胡亂弄了些。”
麗珠一喝驚為天人,抱着她的手臂非要她再煮一壺出來,彩繡也說味道奇特,當真利口。
菱絮被她們纏得騎虎難下,隻能硬着頭皮找出些食材,按着印象中的味道,一點點調試。
“咦,怎麼姑娘自己做的轉頭便忘了?”
她心不在焉答:“适才沒在意。”
彩繡從旁都看在眼裡,她是知道的,姑娘心裡裝着事,今日去太太那裡不順利,又撞上那個奇怪的道士。
“有的吃還堵不上你的嘴。”她在麗珠腰間擰了一把,示意她有些眼色。
偏也不知是她運氣好還是如何,挑食材時就像已做過數次般熟練,腦袋裡還沒想,手便已經探去了,最後遲疑着與茶水煮在一起,竟制出個大差不差的味道來!
菱絮輕吐一口氣,當真是瞎貓撞上死耗子。
麗珠在一旁喜滋滋的:“麗珠學會了!麗珠要日日做這茶來喝!”
傻乎乎的,沒有心事,吃喝便是最大樂事。
菱絮也忍不住笑:“喝吧喝吧,不攔你。”
彩繡直見她笑了,抱着茶杯低下頭:“姑娘,下回再要做東西送給老爺太太,吩咐給奴婢就是。”
姑娘有眼疾,學不來女紅這等精細的東西,她不願被人看輕,就狠下功夫學練字,可即便如此,字也還是不好看。
大少爺曾為此嘲笑過姑娘,說她的字宛如狗爬,便是他八歲的書童都要比她強上不少。
不僅如此,後來還帶着府上一衆少爺姑娘,圍着陶風閣嘲笑,說她爹不疼娘不愛,定是撿來的孩子,還是個小瞎子,真可憐。
姑娘躲在屋内被子下哭,彩繡和麗珠也一道進去,一個為她擦眼淚,一個替她捂耳朵。
鬧了幾日,事情傳到趙老爺耳朵裡。
小孩子胡鬧事小,若傳出去影響了趙老爺事大,趙老爺大發雷霆,勒令他們往後再不許靠近陶風閣,帶頭的大少爺則被罰跪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