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那點别扭抛在腦後,感受到許許多多道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好奇的、看熱鬧的、輕視的……最多便是驚豔的。
自踏進這個院子起,便不斷有竊竊私語聲響起,菱絮知道自己是他們談論的焦點。
她隻是挺起胸脯,盡量平和,面帶微笑。
“這便是三妹妹罷。”圓臉的姑娘笑着看她,身邊還跟着兩位同樣環佩叮當的少女。
趙蓉玥笑着為她們互相介紹,她是八面玲珑的,将出門前編好的話說得繪聲繪色,什麼妹妹自小隻有在過年的時候才能見,如今終于能帶着她同姐妹們一起玩了,她很多事都不懂,你們可要好生照顧。
這都是與趙蓉玥交好的,自然應下,拉着她便要坐在一桌上。
幾人好久不見,一坐下便讨論京城新近的簪子樣式,菱絮也時不時跟着說兩句,不多話也不寡言。
那少詹事的幺女說着說着,像是看到了什麼,忽然招手喊道:“哥哥!”
菱絮順着她所看方向看去,兩個少年走了過來,為首的那個應當就是少女口中的哥哥。
他先是一眼看到菱絮,随後怔忪一瞬,臉霎時就紅了,急急移開視線。
“佩珊,找我何事?”
胡佩珊笑着拉過菱絮的手:“這是蓉玥的嫡親妹妹,哥哥還不曾見過吧?”
小姑娘意圖實在太過明顯,擠眉弄眼的,生怕旁人不知道。
少年被推到前面,隻得行了個禮,卻還是不敢正眼看她:“見過三妹妹。”
菱絮回了個禮,隻當看不懂她們在做什麼。
寒暄兩句,那少年似是待不住了,尋了個借口趕忙離開,走時大步流星,身後有猛獸追趕似的。
胡佩珊也不惱,笑嘻嘻的:“我家哥哥呀,最是個循規蹈矩的性子,往後你就知曉了。”
趙蓉玥也推了推她的手臂,悄悄與她咬耳朵:“胡家兄長品性最是不錯,先前也是因守孝,方誤了婚事。”
胡家,品性又好,菱絮沒吱聲。
又說了兩句,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吵吵嚷嚷的,俱是男子,毫無顧忌地嘻哈玩笑着,哪裡有個世家子弟的模樣?惹得院中不少人都頻頻去看。
趙蓉玥也冒頭看了一眼,旋即眼中便染上厭惡之情,小聲道:“那便是郡王家的獨子,原是小妾生的,因郡王妃一直未曾有孕,便記到了郡王妃的名下。他是個混不吝的,滿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個如他這般的膏粱纨绔,往後見了他你可要躲遠些,他們這幫人做下的惡事……”
她是再也說不下去了,也怕吓到菱絮。
胡佩珊等人同樣如此,紛紛收回目光,心有戚戚焉,連說話聲音都小了許多。
“不是說他去江南遊曆了嗎?”
“是啊,怎會出現在這裡?”
……
唯有菱絮,穩穩往那方向看了一眼。
約莫又坐了一盞茶的功夫,菱絮起身如廁,趙蓉玥要陪她,菱絮将她按下。
“二姐姐就陪着佩珊姐姐罷,我去找母親。”
趙大夫人指了個大丫鬟陪她一起去,又請院内的婢女指路。
出了主院,外頭要安靜許多,菱絮随手指了個方向,好奇問道:“那邊是哪裡?”
丫鬟也未多想:“順着那邊走便是花園,姑娘若想賞花,明天白日裡去即可。”
菱絮行得慢,似是有些好奇,走了沒兩步又聽到幾個男子笑鬧的聲音。
丫鬟面色一變,轉身便要帶她走另一條路:“姑娘走這裡。”
那丫鬟不知在急什麼,伸手扶了一把菱絮,菱絮轉身沒站穩,立時摔倒在地。
丫鬟吓得松手,下一秒又去拉:“姑娘沒事罷?”她方才并沒使什麼勁,隻是不想碰上大少爺,怎會如此?
動靜驚動了院子裡的人,菱絮才站起來,就看到有個少年站在不遠處,錦衣華服,衣裳卻松松垮垮十分沒儀态,挑着眉看過來,臉上有幾分醉意。
菱絮盈淚,弱弱回望,又驚到般收回目光。
少年起先并不在意,在看清人臉的一瞬,神色都正上幾分,站直了身子,目光直勾勾毫不掩飾盯着人瞧。
他輕咳一聲,眼睛還在盯着菱絮:“姑娘沒事吧?”
眼前人的模樣與方才在席間的一瞥對上了号,她運氣很好,如願見到了……馮元青,高陽郡王的獨子。
菱絮目光閃躲,行了一禮,小聲道:“無事,多些公子關心。”
馮元青踱步走來,一改吊兒郎當的風流樣,目露關心。
“不若姑娘先進來歇息片刻,我命人去尋大夫,還是要看看才放心。”
人走近,那領路的丫鬟不自覺哆嗦起來,頭埋得越發低。
連廊上挂着數不清的小燈籠,也算明亮,菱絮擡眼,掃過一旁的假山石時,忽地頓住了。
一股熟悉的寒意湧上心頭。
假山之上,有一道隐隐綽綽的影子。
沒有人,卻有影子。
它像個身形挺拔的年輕男子,與前些時日在竹林看到的那個漸漸重疊在一起,此刻他穩穩立着,不知已經在那裡多久了。
它在看着她。
這個念頭清晰地冒出在菱絮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