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歡鋪天蓋地的大道理,好在每一次唐德找他聊天都隻是點到為止,其他的任課老師或者教務主任找他,也隻是點兩句就把他放走。
但講台邊張貼的倒計時的泡沫闆,又清楚的表明,距離所謂的高考,還剩下這一些時間。
打從了解到父母也隻是表層關系時,江楓就沒再對維持家庭出過力,甚至反向行之,能夠不參與便不參與,也不在意他們的看法。
但家庭裡并不止他一個人,所以江楓能夠做到的,也隻有家族聚會不發表意見,也不參與話題,安安靜靜坐在一邊,等待結束。
聽着大人們相互攀比,時不時阿谀奉承,就連其他分支的小孩也在炫耀成績。
認為世界其實跟他想的并不一樣。
于是江楓成為了特殊的那一名。
不過他的父親從來沒有給過他繼續深入的機會。
江柘好面子,喜歡被瞻仰,必須要拿捏自己注重的東西。而江楓所獲得的成就,就是他的資本。
自動熄屏還沒到時間,消息依舊落于視線内。
手上的水筆在思考的幾個瞬間裡,已經在指尖轉了好幾圈,壓在下臂的試卷隻寫了寥寥幾字。
江楓在鍵盤上點了幾下。
-[周末跟我去剪個頭發。]
放假通知條如他所料,在班會課下發,江楓接過前桌往後遞的紙條,抽出一張放到溫予酒的桌面。
中秋放三天,補課安排在下周六,半住宿制學校不要求上交回執單,假期通知會同步發到家長群中,也可能父母知道的時間比他們還要早。
班主任在講台複述學校的放假守則六不要,周圍的同學都在寫布置的假期作業,其中包含了何念念在午休告訴他不寫完就不能回家的那兩張卷子。
不過在課間已經被他教訓過了。
江楓折了兩下手中的回執單,把它塞到準備拿回去看的一本教材的内頁,開始在心裡盤算自己的三天假期應該如何利用。
雖然在上午跟許陽說讓他幫忙補習,但真正能見面大概也隻有其中一天。
剩下的兩天應該怎麼過?
應下了江柘要求的下次考試再提高一百分,就算他真的用功,一模能夠達到摸底的分數,都能算作超常發揮。
他自身的耐性,他非常清楚,确實是許陽形容的那樣,學一分鐘娛樂十分鐘,要是沒人跟他一起肯定不行。
難道真要找他同桌嗎,身邊這位年級前三,582分的學神?
他中午才和老唐聊完換座位的事。
“我操。”江楓在心底罵了一句。
溫予酒不清楚自己同桌的想法,隻是被盯了十分鐘實在有些遭不住,扭頭看過去:“你暗戀我?”
江楓的表情瞬間變得很嫌棄:“自戀狂嗎你?”
溫予酒把算式結果寫到填空欄内,順便把目光收回來,語氣很淡:“你一直看我,難道不是暗戀我?”
“狗才會暗戀你。”
“……”筆尖頓了一下,溫予酒克制住嘴角的笑意,面不改色地填下切線方程,保持方才冷淡的語氣,“那你是有事要說?”
“有什麼事?”
剩下的大題,溫予酒打算留到周末再做,他蓋上筆帽,握着筆在桌上輕輕地磕了一下,另一隻手擡起撐着下颌角。
眼神朝江楓那邊看過去:“我怎麼知道?”
這一系列動作,放在江楓眼裡過于莫名其妙,自我感覺并不好,他蹙起眉:“你笑什麼?”
“我什麼時候笑了?”
“感受到了。”
“……”溫予酒低下腦袋,還是沒忍住彎了一下嘴角,又很快的擡起來,“那就算我笑了吧,我還不能笑了?”
唐德已經把六不要讀到了最後一條,其他班的班會早在幾分鐘前就結束,開始了每周例行的大掃除。
兩節的自習課用不着拉上窗簾,陽光通過對樓的窗戶反射進來,正好穿過溫予酒和江楓的中間。
光束下的灰塵顆粒明顯,望過去正好對上同桌的那雙眼睛。
比往常還要明亮。
他的同桌或許是被他的這句話弄得煩躁,眉眼表露明晃的不耐,嘟囔了一句毛病,就扭頭回去。
漂亮的眼睛不再跟他對視。
溫予酒猶豫了一下,舌尖抵住牙關。
“江楓。”
“又幹什麼?”
大概是教養良好的緣故,哪怕是真的對别人産生反感,但還是會看過來。
目睹眼睫顫動,瞳仁移過來,四周都鍍上金色。
他不由自主彎起唇角,很小的弧度,比往常進行對比都要真切很多,眼神都産生了溫度,又很快收起來。
“晚上有空嗎,請你吃飯。”
班會結束後,這節課還剩下二十分鐘,這周的值日小組名單投放到多媒體上,沒有任務的同班同學收拾起要帶回去的資料。
“請我吃飯幹什麼?”江楓狐疑的上下打量他,“别以為我打不過你。”
再一次用舌尖抵上口腔一側的軟肉,用以抑制心底的笑意,溫予酒向他解釋:“我之前答應過你,你忘了?”
之前?請他吃飯?什麼時候的事。
江楓被他肯定的語氣弄的愣怔,在腦中搜索相關的記憶,半天還是回答的不大确定:“有這件事?”
“不記得的話就算了,”看樣子對方确實是沒印象,溫予酒不打算強迫,看他兩遍就把頭轉回去收拾起桌面,“當我沒說過就好。”
他的動作幹脆利落,絲毫不留戀,一副那就這麼着吧的模樣。
江楓急忙接話:“哪能算了,你記得就是有。”
剛巧他還沒決定好今晚的去處,還有人提議要請他吃飯,不僅解決了晚飯還解決了他大半的時間,屬于是一舉兩得。
見對方沒有要回話的意思,江楓又補上一句:“我肯定去。”
“我記得就代表有?”溫予酒把通知單随手塞進桌箱,沒有要帶回去的打算,“你人還怪好的。”
江楓:“……你陰陽我?”
“我在誇獎你。”
選擇的吃飯地點在距離學校十幾分鐘路程的商業街,江楓單肩背着包跟在溫予酒身後,看着前頭毫不自知步伐越來越快的人,終于沒忍住上手拽住了對方的袖子。
“走慢點。”
大家基本都是内襯搭白襯衫,溫予酒也不例外,一下子被對方拽住,手臂感受到明顯的阻力,他隻好放慢腳步,同時回頭。
“怎麼了?”
深吸了幾口氣,江楓勉強緩過來,把肩帶往上挪了兩下,才回答對方的問題:“太重,走不了。”
溫予酒把視線投向他的書包,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背包的重量,對他道:“剛出校門的時候,我記得我跟你提議過,讓你回家放一下書包。”
“……”
放學後又花了幾分鐘,等江楓整理好東西。溫予酒跟着他出教室,看到對方體積明顯增加不少的包,問了一句要不要先回去放好東西再去吃飯。
他帶回去的東西不多,隻有假期作業和一本化學的五三。但在等待的時間裡,溫予酒清楚的看見,江楓往自己的書包塞了一本又一本的教輔資料,甚至還有作文素材。
能想到如果開口說不定會讓男孩子更加惱火,溫予酒最終決定閉嘴。
在出校門時,随口提了一句要不要先回去放東西,反正天還沒黑。
結果男生很是簡潔的丢了兩個字給他。
“不放。”
“……”江楓咳了一聲:“誰想到會這麼重。”
他現在感覺肩膀都快不屬于自己了。
眼下離商業街還有一段路程,周圍也沒有寄存點,溫予酒觀察了一下四周,看到一處公共長椅,朝那邊歪了一下頭:“坐會兒?”
“行。”這會就應的毫不猶豫。
把書包放到長椅的一側,感受肩膀終于松懈下來,江楓往後靠去,随之歎出一口氣:“活過來了。”
站在一邊目睹了他的一系列動作,溫予酒跟着坐下來,接着把頭往别處偏了一下。
江楓把頭抵在背杆上:“又想笑我?”
“沒有,”溫予酒否認很快,為自己解釋,“我隻是試試這邊的空氣質量。”
江楓:“……”
他的嘴唇翕合幾下,還是沒找到措辭怎麼評價對方的這個舉動。半晌還是從口袋摸出中午許陽遞給他的那盒煙,抽出一根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