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出的煙霧順着氣流往上竄。
許陽常抽純煙草,對爆珠一類的很少提起興趣,所以遞到江楓手上的也是他常買的那盒。
澀味和淡淡的甜味進入喉嚨,江楓抽了兩三口就不想再動,甚至動起想使喚身邊的溫予酒,去幫他買一包萬寶路。
這個念頭還沒消散,身邊的人突然朝他伸手過來。
“陪一根。”
他還沒有作答,就眼睜睜看着人熟練地從煙盒裡抽出一根點燃,江楓索性把煙放到中間的空位上:“一根十塊。”
溫予酒問:“荷花什麼時候也十塊一根了?”
江楓回他:“現漲的,能付付,不能付賠一包。”
“行,”溫予酒不打算計較,拿出手機,從聯系人裡找到江楓,十分幹脆的轉了十塊過去,“轉了,剩下的是不是能歸我?”
江楓看了他一眼:“剩下的總共一百。”
“黑商?”
幾句對話下來,江楓自己都覺得無厘頭,但因為成績而煩躁了兩天的情緒,莫名得到了緩和,連手裡不合口味的煙也變得順眼起來。
眼前的車流随着時間增多,靠近繁華地段的喇叭聲此起彼伏,行人的腳步同樣匆忙。
江楓的大腦不自覺放空,想到唐德跟他說過的話。
“如果答應給你換座位,你還能保持在這個水平嗎?”
其實不止這一句。
“你也知道,眼下是高三了,老師從高一帶你到高三,也不希望到最後關頭,隻有你一個人掉隊。”
唐德跟他說這些的時候,語氣很認真。
“所以安排你跟溫予酒坐在一塊兒,是想他能幫助到你,但我沒想到你會不喜歡他,才給你開的條件。”
“老師知道你跟家裡人關系不好,你父親打電話過來問你情況,我也盡量給你說好話。”
“但是江楓,老師也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對你自己來說是有意義的。”
還有許陽在圖書角說的,“你是該好好考慮一下了。”
緊接着看見溫予酒把手伸到他面前,小幅度的晃了兩下,江楓把腦袋轉過去。
溫予酒問他:“有心事啊,小同學?”
“有要事。”
“說來聽聽?”溫予酒把手收回來,“我能聽嗎?”
“能聽,”江楓對着他笑了一下,“但是有條件。”
男孩子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瞬間成為小狐狸。估計是個不小的坑,溫予酒挑了一下眉:“什麼條件?”
“你先選擇聽還是不聽吧,”江楓把快要燃盡的煙頭在花壇上摁滅,放在邊上,“但是選了不能反悔。”
溫予酒說:“這是打算黑到底?”
“對,”江楓點頭,絲毫不臉紅,“還打算聽嗎?”
他的時間觀念一直不強,這兩年來基本是睡覺度過的課程,看到牆壁上張貼的倒計時,第一次對于時間湧現莫名的恐慌。
也可能是由于未來的不确定性,無法獲取實感。
有些時段确實是眨眼就過,所以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是要往前,還是停滞。
接下來做什麼對自己是有意義的。
“聽吧。”
身邊的人音色略低,江楓聽見他微微上揚的尾音,像是在輕笑,“你要給我開什麼條件?”
要事和條件相同,講述也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溫予酒把熄滅的煙頭也放在了花壇邊上,重複了一句:“要我幫你補習?”
“嗯。”
溫予酒看了一眼他,又重新把目光轉回車流中,靜默了一會繼續問:“那我的好處呢?”
還昏暗的天色在幾個瞬息裡完全變黑,街邊的路燈通過中央控制亮起。溫予酒又抽出一根煙點燃,照例給江楓轉賬。
“聽上去我好像得不到什麼好處,你要是能保持水平,座位也可以換,”吐出的煙霧暈開一小片視野,呈現的光束同樣模糊。溫予酒眯了一下眼,“那我豈不是沒有同桌了?”
江楓的視線也落在車流中,語氣不大正經:“你這麼想跟我做同桌,你暗戀我?”
本來就是随心的一句話,江楓沒放多少情緒在字句中,也同樣沒發覺,溫予酒在聽見他這句話時,投來的視線。
男孩子側過腦袋,向江楓的方向看去,少有的回話極慢,分鐘後才慢慢道出一句。
“是啊,我暗戀你。”
“所以,你能保證我不會失去同桌嗎?”
擇優裡,溫予酒确實是最佳方案,再者他們的位置相近,想問個問題隻需要往旁邊一歪,試卷或者課本遞過去就好。
如果是要找許陽幫忙,題目還要留到中午或者是晚上放學以後,分别隻有兩個小時可以解決他的困惑。
考慮學習、還有他的想法,可以做到哪一步。
他不喜歡這個人,但因為兩頭的壓制,江楓不得不做出選擇。
眼前人的表情實在過于變幻莫測,溫予酒把他的這幾分鐘内的微表情收入眼底,又向對方道出早已詢問過的問題:“你為什麼讨厭我?”
考慮半天也沒考慮出要不要不換位置,措不及防又被扔來一個問題,江楓看向他的神情很是複雜,動了動嘴還是沒吐出答案。
大概是對方看上去實在難以開口,溫予酒抛出一個好處:“你告訴我,我幫你補到期末。”
江楓:?
我操,好大的籌碼!
他不大确信:“真的?”
溫予酒回複極快:“真的,不然給你立個字據?”
他說完,低頭就拉開身邊書包的拉鍊,準備翻出紙和筆。
江楓被他的行動力震懾住:“别别别。”
讨厭的原因不是不能說,江楓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他不是隻在家長會的那天晚上見過溫予酒。
體育課經常是幾個班混合在一起上,高一的時候,江楓還和許陽一個班,隻要沒有必要的活動,伸展運動結束後,兩個人就會找一塊陰涼的地方坐着。
之前的混合班有他們五班、二班和十班,某天江楓跟在許陽身後,朝平日裡的集合點走過去,快走近時,他就看見那張熟悉的臉。
站在同學身邊,時不時點一下頭表示自己有在聽他講話。
江楓的步子瞬間停滞。
他的身後還有一名女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猛地撞上江楓的後背,疼的哎喲了一聲。
江楓回身跟她道歉:“抱歉。”
他們的動靜不大,但江楓的人氣在早就出了名,加上面孔也出衆,瞬間吸引了不少視線。
方才還在跟人說話的男孩子也看了過來。
一下子收獲了無數道目光,女生大概也不大好意思,點了兩下頭就繞過江楓,跑去找她的朋友。
許陽在這期間已經走到了體育老師站的那棵樟樹下。
目光洗禮早已接受過無數次,江楓剛準備繼續往目的地走過去,結果視線所及的地方,剛剛好也能注意到男孩子的視線。
男孩子擺着常有的笑容,嘴巴動了兩下。
江楓卻能清楚地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麼。
“小狗?”
而男孩子似乎也沒有刻意的壓制音量,江楓發現他身邊的人把視線轉了過去,神色無一不是驚訝。
江楓:“……”想刀一個人的心情是藏不住的。
溫予酒還在等待着江楓給他答案,半晌也沒聽見男孩子的聲音,于是轉頭看向他:“很難回答嗎?”
“不難。”江楓說。
九月末,氣溫開始降低,街邊的銀杏的葉邊慢慢泛黃。
任何事物都會進行更疊,人類亦如此。
“戴着面具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