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州四季氣溫變化明顯,假期一過立馬入秋,十中迅速斷開所有教室的空調電源,各班又回歸開窗和開風扇的日子,隻有教師辦公室留存一絲涼氣。
晨午各一次的例行檢查結束,教室裡的學生手疾眼快的脫下才穿上沒多久的校服。
初秋風大,位置又正好在窗邊,江楓伸手壓住快要被吹走的早測卷,心裡依舊想着昨天湧起的那點情緒,雖然隻有一瞬。
他也不是一上高中就不學習。
被自己的孩子撞破出軌,于淇安分不少,隻有江柘保持我行我素,在江楓的成績上才會稍微上點心,老爺子對他們的事心知肚明,但也是睜一眼閉一眼。
江楓愈發不喜歡家中的氛圍,于是和江柘承諾,會在中考給他一個滿意的成績,條件是他需要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
初中水平考試過去,學校特地召開家長會,讓學生和家長好好考慮高中志願。
當時江楓沒給江柘一個明确的目标,也同樣對江柘的要求充耳不聞。
後果就是放學回家,他被江柘鎖在卧室一天一夜,不給吃喝,這才導緻之後的住院。
達到江柘的要求,自然能夠搬離郊區的房子,就算節日需要回去吃飯,江楓也不會多待,隻有老爺子主動問起,他才不得不多留幾個小時。
老人上年紀自然挂念孫子,常常讓他多回來吃飯,江楓敬重長輩統統應承下來,連江柘和于淇都看不出他對這個家的厭煩。
直到高一開學,負責參加家長會的江柘難得遲到。
江楓并不在意會不會有人來,但多次被問自己的家長怎麼遲遲不到,也開始煩躁。
家長會進行過半,江柘才匆匆趕來。
江柘在位置坐下,江楓轉頭看見他父親脖頸上的紅痕。
由于江柘在家長會上遲到,班主任在會議結束特地喊住他,江楓也不得不跟着留下,插兜站得遠遠的,聽他們談話。
他的班主任大概剛從學校畢業,盡職盡責和他的父親講述他軍訓時的表現,又提到了第一天的事。
江柘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又很快收回去。
第一天到軍訓基地,江楓和同宿舍的人因為床位問題起争執,對方看他不在宿舍,便擅自把自己的東西堆到江楓的床上,說要睡下鋪。
那時候江楓剛诓到許陽的一根雪糕,心情不錯,不想多計較,靠在門邊對男生說,要是教官答應他就換。
床位是軍訓開始前就分配好的,江楓也不喜歡平白無故搬床位。
男生的行為本就自作主張,當然不肯去找教官,雙方僵持不下。
江楓便提議他自己去問,撂下話就轉身往教官的宿舍樓層走,還沒邁出幾步,被身後追上來的男生扯住了衣服。
架是沒打起來,但兩人還是被抓去進行一頓批評。
在老師面前,江柘沒有說話,父子倆一踏出教學樓,男人的訓話立刻砸過來。
“剛開學你就鬧事?”
江楓插兜跟在他父親身後:“我鬧什麼事了,老師不是說了是對方的問題嗎?”
“你沒動手?”江柘問他。
他當然動手了。
江楓這回沒接話,用舌尖頂住口腔側邊的軟肉,聽他父親繼續往下教訓。
“你不會忍忍,也不嫌丢人?”
男孩子的胸腔裡本就壓着一股火,此刻終于竄出火苗:“我為什麼要忍,是我的問題?”
他停下腳步,站在原地,“再說,我哪能有您丢人,帶着情人的吻痕來參加親生兒子的家長會,半斤八兩吧,父親。”
江楓的情緒平淡,道出的話卻讓江柘頓住腳步。
他回頭看向自己的兒子:“你說什麼?”
父子倆在樓道吵了一架,鬧出的動靜讓其他沒開完會的學生紛紛跑到欄杆處圍觀,不多時班主任和校長聞訊趕到。
江楓選擇反方向下樓,對于江柘的叫喊也毫不理會。
心裡堵着兩團火,男孩子選擇出校門往小巷子拐,路過商店順便進去買了一包煙。
這一片的路燈常年失修,照明效果減弱許多,江楓找到一處上鎖的門前,在台階上坐下,從煙盒裡掏出一支試着點燃。
他沒抽過煙,從記憶裡搜尋見過的大人都是如何點煙抽煙,照貓畫虎。
江楓試着吸了一口,煙草的澀味被火焰熏烤出來,湧進嘴巴和喉嚨,舌根抵住上颚。
他猛地咳嗽起來。
陷入思考,江楓會不自覺屏蔽外界的聲音,直到溫予酒用筆杆敲兩下他的手背,男孩子這才回神。
他還沒能一下子從思緒裡完全抽出,望向對方的視線仍是愣的。
溫予酒沒有理會,隻是點了點他用手壓着的試卷,言簡意赅:“做完了?”
一直在走神,怎麼可能做得完。
江楓隻能咳一聲:“還沒,有點難度。”
“……”溫予酒看他一眼,又垂下看試卷,“是嗎,那你好好看看。”
他說完就轉回去,繼續幹自己的事情,江楓被他這個語氣弄得一陣莫名其妙,終于低頭浏覽起題目。
壞了。
全是基礎題。
江楓回想起方才溫予酒那個道不明意味的眼神,怪不得欲言又止。
發呆被補習老師抓包,課後作業不會翻倍吧?
他提心吊膽到晚自習開始,溫予酒從辦公室回來,跟他說昨天申請的空教室使用權得到批準,現在就可以過去。
心裡想着會不會被加大作業量,江楓不時往溫予酒的方向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