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第一次家長會結束有兩天,唐德專門找江楓進行過一次談話。
男孩子冷冷淡淡進入辦公室,順着唐德指的方向,坐在特地搬出來的塑料凳上,兩手撐着椅面,問自己的老師怎麼突然把自己喊來辦公室。
唐德把班級成績導成表格,在電腦上放出來,又點上江楓的成績,跟剛坐下就開始神遊的男孩子說:“你這次的進步很大,是去惡補了?”
“差不多吧,”江楓舔了一下自己的尖牙,回想那兩周遭受的填鴨式教學,最後認可般點頭,“嗯,我是去惡補了。”
唐德看他連回想都在猶豫确認,忍不住調侃:“不會是因為我跟你說,考得好就同意換座位,所以才去認真學習的吧?”
“……”江楓瞥向面前這位突然抛下職業包袱,開始打趣他的教師,咬牙狠狠憋出一句,“那不然呢?”
當他閑得慌突然想學着玩?
唐德被他的實誠逗樂,雖然經過這兩年的接觸,他知道男孩子懶得說假話,但還是沒忍住笑個不停,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緊接着又冒出讓江楓慘遭晴天霹靂的話,“但我不打算給你換。”
江楓:“……”
他露出迷茫的表情,被打的措手不及,上下打量他的班主任,一會兒才從喉嚨找到自己的聲音,“……您就為了騙我學習?”
“當然不是。”唐德笑着反駁。
他沒有急于解釋,而是讓江楓平緩情緒。
江楓隻能壓着心頭火,點頭表示自己完全冷靜了:“您說。”
唐德慢悠悠道:“最近重新學習有什麼感悟嗎?”
江楓木着臉:“有,學的有點想死。”
溫予酒的教學方法不是誰都能承受的住,雖然講解的很是細緻,但知識點過得很快,江楓前一秒還在記憶,下一秒就又塞過來新的。
而他自己又是不會認輸的性格,學着學着莫名就演變成和溫予酒對着幹。
對方問他這個記住了嗎,江楓腦子裡還在重複字句,嘴巴先一步說記住了。
到最後知識點考察就變成問十個忘五個。
“就沒了?”唐德問。
“沒了,”江楓擺擺手,“不想回憶了。”
他回憶起被猛灌知識的那幾天就有點想吐。
“老師還以為你對學習至少是有點興趣的,現在聽上去好像是一點沒有。”
唐德笑說,“失策了。”
江楓一臉疑惑。
他有點沒明白班主任想要表達什麼,索性安靜下來。
唐德說:“老師知道你和家裡的關系有點緊張,但是一直不聽課也不是和家庭對抗的辦法,這麼說可能帶有一點我的主觀判斷。”
他沒有細緻去了解過男孩子的家庭,當年江楓第一次在學校打架,和高年級的起沖突,怎麼問也不肯說出原因。
唐德不得已打電話找上他的父親,男孩子的反應更大,在和男人見面時更是又吵了一架。
唐德更為考慮自己班上學生的感受,從那之後隻說讓江楓少起沖突,有事可以跟自己說,他非必要不會去聯系對方的家長。
繼那件事之後不過一天,男孩子臉上還帶着明顯的傷,聞言點頭應好,半晌大概覺得不夠,又認真跟唐德道謝。
他說:“謝謝老師。”
唐德從江楓的表情上看出,他的學生大概不喜歡他的家庭。
所以在教學樓裡抓到逃課的學生,也隻是把他帶回自己的辦公室,用習題把江楓牽制住。
直到男孩子在他的指導下寫出完整的步驟,同時到下課的時間才把人放回教室。
“就當老師找你來聊天,我們現在是朋友的身份,不用緊張。”唐德對着挺直脊背的男孩子擺手。
“你現在還沒成年對嗎?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考慮過畢業以後的事情,那老師現在想問問你,你畢業之後打算去做什麼呢?”
江楓在聽到唐德的話時,就不自覺坐直了身,手指也稍稍施力摳住椅邊,煩躁感同時釋放出來,表情變得陰沉。
但聽到唐德的問題時,又一愣。
畢業後的事他沒有去想過,哪怕之前來辦公室,看到了牆上的高考倒計時,清楚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卻沒認為過和自己有關。
江楓一心想着逃脫江柘的掌控,搬離郊區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等待成年的那一天,他會去咨詢律師,詢問申請立戶需要的手續。
再然後呢?
男孩子一瞬間有些茫然。
徹底成為一個人後,他應該要去做些什麼?
江楓微張着嘴,但沒想到确切的回答,他發現他的腦子是一片空白。
唐德靠着椅背,好整以暇的等待着江楓的答案。
江楓怔了好幾秒,最後搖搖頭。
“沒有想過嗎,”唐德問他,“那想過去哪所大學嗎?”
江楓又搖了搖頭。
他又不學習,怎麼會想到考大學的事情。
他想到六月份,上一屆高考結束的第二周,他們高二正式晉升為準高三,集體搬教室到最高的那層樓,當時還沒有出要重新分班的消息。
江楓和許陽一起搬書到新的教室,同時把高二的那一堆之後都不會再用的測驗卷,全部扔進垃圾桶。
等到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到位置上,他們被唐德喊到教室外,填寫高考目标分數和目标大學。
江楓和許陽落在最後,吳越祺與何念念排在他們前面躍躍欲試。
女孩子看上去已經想好了要寫的内容,轉頭問身後那兩位:“阿許,江少,你們想好了嗎?”
許陽很快報出分數和省外的一所雙一流。
何念念又看向江楓:“江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