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被他說的話整的一愣。
景昔白和靳南的反應更大,他們一齊轉頭,看向面無表情吐出讓三個人都震驚的話的溫予酒。
溫予酒在初二認識他們,四年比家人更為緊密的接觸和相處,自然也清楚男孩子近乎病态的潔癖和占有欲。
之前靳南出國進行咖啡培訓,回來想臨時找個落腳點,第一時間想到進入高中就開始獨居的溫予酒。
男孩子半夜接到他的電話,聽到他哥想在他家借住一晚,猶豫許久,直到靳南搬出“你哥都照顧你兩年了你照顧你哥一晚怎麼了”的話,溫予酒才在電話裡勉強松口。
即便如此,當靳南拖着行李箱來到溫予酒在市中心的房門前,看到男孩子糾結成一團的臉也忍不住失笑,還是為對方考慮,說如果實在不行就算了。
溫予酒不喜歡屬于自己的東西被人沾染,但看着靳南處處為他考慮的模樣,還是說沒關系。
他的屋子隻有一間房,好在沙發很大,足夠容納一個成年人在上面睡覺。
男孩子提前從玄關的儲物間搬出一套沒用過的床上用品,整理好給靳南睡覺用。
第二天醒來還是皺着一張臉,看上去做了不少心理準備,但仍舊控制不住面部表情。
景昔白來接靳南前,聽說了小朋友的行止和表現,過來也隻是揉了一把溫予酒的腦袋,沒有多說什麼。
但從那之後,兩個人都沒怎麼麻煩過溫予酒。
如今聽到溫予酒主動提出對方可以在他家解決一晚,無不震驚,紛紛走過來分别摸上溫予酒的額頭。
“摸着是正常溫度,昔白你呢?”
“我摸着也挺正常的。”
景昔白蹙眉盯着眼前站着不動,讓他們感受體溫的男孩子,猶豫道:“你是不是……”
溫予酒即答:“不是。”
景昔白:“?”
他問,“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溫予酒看他哥一眼:“不知道,但是不是。”
“……”
景昔白被他的态度氣笑了,撸起袖子,“我看你最近是找揍了,溫予酒。”
本來他就因為之前溫予酒死活藏着負面情緒,不願意說而感到不爽。
靳南趕忙攔着。
“太麻煩了吧。”江楓下意識拒絕。
“不麻煩,”溫予酒說,“你要是想的話。”
許陽那邊沒有提前打過招呼,又是家長會剛結束,如果去對方家裡借住,免不了被許陽媽媽關心是不是和父母吵架了。
他有些猶豫。
溫予酒立時投下王炸:“我家隻有我一個人。”
江楓瞬間答應下來。
景昔白隻好開車把他們送到溫予酒的家樓下。
靳南坐在副駕駛室看他們走進單元樓裡,還是有些不可置信,溫予酒會主動提出讓别人在自己家住一晚。
“難道小酒的潔癖沒這麼嚴重了?”他猶豫道。
“誰知道,”景昔白倒不是很關心,他樂于看到溫予酒有所改變,他把車窗關上,讓靳南别繼續盯着了,“走了。”
第三次向景昔白、靳南道謝,江楓跟在溫予酒後面,進入這片看起來就比江柘給他買的那套房,還要高檔不少的小區。
其實也隻是外部裝修比他那個小區要好一些,内部并沒有多少區别。
溫予酒從玄關櫃拿出一次性拖鞋,又拉開櫃子進入儲物間扛出一套床上用品。
江楓沒料到對方物品這麼齊全,換好鞋急忙上前想幫忙接過收納袋。
但溫予酒側過身,沒把東西遞過去,隻是撇了他一眼。
江楓不明所以,隻能跟在他身後去到屋内。
溫予酒的房子和常見戶型不同,玄關加長了一米多,抵達盡頭才能看到全貌。
江楓環顧四周,目光落到中央的沙發:“睡沙發?”
溫予酒的家雖然很大,但隻有一間卧室,睡在哪裡毋庸置疑,但江楓還是習慣性問了一句。
“嗯,”溫予酒把收納袋放到沙發邊,“裡面的東西是齊的,一次性牙刷和毛巾我等會拿給你……”
他說到一半停頓了一下,江楓已經蹲下身拉開收納袋的拉鍊,察覺到溫予酒的遲疑擡頭:“怎麼了?”
溫予酒低頭看着他。
他本來想說讓男孩子盡量不要動自己屋子裡的東西,但這句話卡在嗓子眼,怎麼也吐不出來。
于是他問了另一個問題:“要洗澡嗎?”
江楓正低頭拿出被子和抱枕,接上話時頭也不擡:“你願意讓我借用浴室的話。”
他想到溫予酒在路上提出這個方案,景昔白和靳南的反應極大,江楓便知道對方應該從沒說過類似的話,所以他一直都在詢問。
畢竟他不認為他和溫予酒的關系很好。
溫予酒倒是沒有猶豫:“可以。”
江楓應了一聲,依舊沒有擡頭,似乎毫不意外溫予酒的決定。
他坐在收拾好的沙發上,去看通知欄上的信息,顯示着十通未接來電和三條短信。
不例外是他父母的名字。
江楓垂眼浏覽過最新的一條。
于淇讓他看到記得回一通電話,但江楓并不想這麼做。
他又點進微信,常年不看的軟件難得多了三個紅點。
一條新的好友申請,兩條何念念發來的信息。
何念念問他有沒有吃晚飯。
他記得當時何念念也在教室裡。
江楓依舊沒有回,直接點開那條新的好友申請。
初始頭像,昵稱是他父親的名字。
他和父母的聯系僅限于電話和短信,社交軟件從未提過,江楓不知道對方是從哪裡得到他的微信。
男孩子定定看過兩秒,最後毫不猶豫的删除提示。
企鵝一樣多出紅點,許陽的消息。
-[你媽媽給我媽打了電話,問你是不是在我這裡。]
他和許陽初中就同班,彼此關系父母同樣知曉,初中的家長會多數是于淇參與,知道許陽母親的電話倒也不奇怪。
江楓回複過去。
-[在溫予酒這。]
過了兩分鐘,對方才回。
-[你跟溫予酒關系這麼好了?]
-[……]
-[我也不知道。]
溫予酒先去洗了澡,江楓往沙發後背靠去。
他猜不出溫予酒的想法,剛退燒也不想動腦。
許陽沒打算追問。
-[沒事吧。]
-[沒事。]
他被江柘扇了巴掌回怼一句,便徑直離開教室,書包什麼的沒有帶走,也不理會他的父親在身後一直喊他的名字,讓他站住。
江楓猜他的父親大概要氣瘋了。
平日不怎麼出席家長會,出席一次就丢一次臉。
他兀自想着,沒有注意到溫予酒已經從浴室裡出來,順便翻出了新的浴巾,直到男孩子把東西搭到他的腦袋,示意他可以去洗澡了。
江楓仰頭朝後看。
溫予酒穿着簡約的家居服,垂眼和他對視。
半晌。
對方率先移開目光:“我先回房間了。”
在診所折騰到十點多,回到家裡又将近十二點,江楓知道自己欠下一個人情,于是點點頭。
溫予酒往自己的房間裡走,剛準備關上門。
身處客廳的男孩子又突然喊住他。
溫予酒看過去。
江楓對他說:“晚安。”
從沙發上醒來,屋外天光大亮,鶴州下了将近一周的雨,終于舍得在今日放晴。
昨天江楓睡下沒有拉上客廳的窗簾,他被陽光直直照到臉,縮進被中悶了好一會才又冒出來,幽幽歎了口氣。
直白的說他睡的并不好,沙發雖然大,但比起床還是差了許多,身高腿長的男孩子躺在上面完全施展不開,不過好歹是有地方睡下。
決定不用家裡給的生活費,開始自己賺錢,江楓的開銷減去很多,加之早晚飯都有阿姨包攬,除非必須他也不會亂買東西。
如果溫予酒不提出來他家睡一晚,江楓覺得自己大概會跑網咖包夜,順便接一晚上的單。
周末的小區不比工作日清靜,也可能是樓層較高,江楓聽不見樓下的響動。
他揉了一把睡亂的頭發,從沙發上坐起,往後頭的房間看了一眼。
溫予酒的卧室依舊緊閉。
江楓開手機看過時間,不過八點出頭,大概是還沒睡醒。
他在微信上給溫予酒發消息。
-[早餐有什麼想吃的嗎?]
卧室的窗簾攏得嚴實,男孩子的睫毛顫了兩下,才緩緩睜開眼。
屋内一片昏暗,溫予酒望着天花闆,逐漸從睡夢中找回思緒,才伸手去摸枕邊的手機。
先入眼的是屋外少年八點給他發來的消息,再往下是賀知川零點分享給他的競賽題。
記錄睡眠的軟件仍在保持運作,溫予酒擡起手指觸碰結束。
【睡眠時長8.7個小時,相較昨日增加4.2個小時,睡眠質量良好,繼續保持哦!】
屏幕亮度在黑暗的環境自動降低,軟件的界面底色在先前就被他調整成黑色。
溫予酒盯着這行字,和屏幕裡映出的自己對視。
過了兩秒,他下床走到書桌前。
男孩子的桌面長期保持整潔,唯一突兀的是,正中央随意放置的兩盒開過的藥。
他摸上藥盒正面的醫用标簽,房間裡突然響起輕微的重物和塑料底碰撞聲。
溫予酒把藥盒扔進了垃圾桶裡。
結束兩把遊戲,江楓再一次擡頭去看電子鐘的時間,數字八已經變成九,身後卧室的門還是沒有動靜。
胃部的刺痛感逐漸明顯,江楓猶豫要不要再發個信息問對方有沒有醒,或者自己先一步離開。
江楓正低頭思忖,卧室的門突然吧嗒一聲,溫予酒走了出來。
餐桌在沙發的斜對面,男生出卧室順手關上門,往餐廳的方向走去,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口像是才想起江楓給他發的消息,轉頭對向從他出卧室起就一直盯着他看的人。
“你餓了?”
……廢話,不餓怎麼會問你要不要吃飯。
江楓腹诽他,但沒表現出來,隻是點頭:“嗯,你餓嗎?”
他邊說着邊點開外賣軟件,畢竟自己也是在别人家裡借住了一晚,請一頓飯正常不過。
溫予酒的房子周邊比起江楓那處還要冷清,鶴州商圈大多集中在同一處,江楓下拉好一會兒也隻看見零星幾家粥鋪。
“還好,”溫予酒慢慢喝完一杯水,他的房間其實有一間衛生間,出來前就打理好了自己,他把空水杯重新擱回桌上,“你想吃什麼?”
江楓對吃的要求不大,但嘴刁,看了半天也沒一家店鋪能讓他提起興趣,他隻能停下手,轉問起開始無所事事把視線投向他身上的溫予酒:“你呢?”
溫予酒收回狀似落在江楓身上,其實在打量客廳的視線,回答:“都行。”
他沒想到除了沙發,一切都保持着原樣。
“……”
那可真是難辦,江楓對着一溜下來的粥鋪犯難。
他猶豫着開口:“粥?”
沒想到溫予酒拒絕的非常快:“不吃。”
江楓:“?”
剛剛說都行的不是你?
早上營業的無非是粥面包子,江楓一個接一個問下來,也沒得到溫予酒肯定的答案,他黑着臉把手機熄屏:“餓着吧。”
他要回家,在回家之前他可以對疼痛忍一忍。
江楓憋着一口氣,準備起身和溫予酒說自己先回去的話,冷不丁被對方突然砸下一句。
“你會做飯嗎?”
江楓剜他一眼:“您不會想要我給您做飯吧,少爺?”
溫予酒也看回去,沒回答他的問題:“你想吃什麼?”
江楓:“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吃了。”
“還是吃吧。”溫予酒說。
他起身去拉開冰箱門看了兩眼,“我做。”
但這頓飯最終沒有吃成。
為了避免出現剛營業就有客人點單,但糕點還沒出爐的情況,靳南都會提前到店準備。
後廚的烤箱叮了兩聲,他把兩杯熱好的牛奶擺到男孩子面前,轉身去廚房拿新鮮出爐的面包。
溫予酒冷眼看着面前還冒着熱氣的面包,絲毫沒有要吃的架勢。
江楓不喜好甜食,更何況靳南端過來的時候,還補充了一句是夾心面包,他就更不想吃了。
本來溫予酒已經問好江楓的忌口,挑出食材準備簡單做個早餐,結果靳南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還是直接打給的江楓。
他合上冰箱門,聽到江楓應了幾聲,挂斷電話跟他說:“南哥讓我過去走一遍流程。”
江楓說完起身,準備出門去靳南的店裡。
溫予酒在他後面說:“一起去。”
靳南又往烤箱塞了兩大盤蛋糕糊,從後廚出來發現沒有一個人吃面包。
他抽出一張凳子,在他們中間坐下來:“怎麼,怕難吃?”
溫予酒點開賀知川發給他的競賽題,一張一張看過去:“我不喜歡吃面包,南哥。”
靳南緩緩冒出一個問号,他記得以前男孩子到他店裡找安靜的時候,他端面包過去也會咬兩口,什麼時候不喜歡吃了?
接着江楓也說話:“南哥,我吃不下甜的。”
這個理由就合理不少,靳南對他解釋:“夾心是黑巧,不怎麼甜,試試?”
江楓猶豫一下,還是切了一小塊送進嘴裡,但還是控制不了微微皺起眉,雖然黑巧糖分含量比起其他巧克力要少,但對于江楓來說還是過甜,也可能是自己天生就不愛碰甜食。
靳南看他的神色不佳:“還是吃不了啊?喝點水緩緩。”
他把主意打到旁邊不斷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溫予酒身上,把沒動過的那盤面包又往前挪了一下:“試試,我準備推新品。”
“……”
溫予酒還是沒敵過他哥,認命咬了一口,評價:“還行。”
趁着沒營業,三個人坐在位置上聊了一會,靳南問江楓昨晚休息的怎麼樣,身體還有沒有不适。
江楓搖頭:“好多了,謝謝南哥。”
“沒事,”靳南笑着,“注意身體。”
他把男孩子喊來前順便訂了早餐,沒多久就送到店裡,但當時隻打給了江楓,靳南沒想到溫予酒也會一起過來,所以隻有兩份。
溫予酒并不在意:“我不吃了。”
江楓吃完早餐,跟着靳南過了一遍兼職需要做的事情,回到桌前就發現桌面上多了兩張試卷,摸上去還是溫熱的,才剛打印出來沒多久。
在這期間,溫予酒找提前到店的店員點了一杯咖啡,此時正靠着椅背邊浏覽手機裡的競賽題,邊輕抿咖啡。
像察覺到視線一般,他目光上移,擡眼睹見江楓滿臉疑惑,才好心般開口:“不是要好好學習嗎,寫吧。”
江楓:“……”
江楓不得不坐回位置上。
溫予酒連筆都幫他準備好了,壓在試卷上就等着要用的人拿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