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海民宿是一棟三層高的小樓,除了西面與咖啡館的外牆相接,另外三面都朝向大海。
房間看起來像是随機分配,當然,不排除發鑰匙人行為的主觀性。
謝浮玉按照鑰匙上貼的門牌号找到了房間,一間位于二層正中的屋子。
打開房門,一扇透亮的玻璃窗映入眼簾,他走到窗邊,窗台恰好與他腰腹高度齊平,插銷向上,窗戶緊鎖。
而窗外,騎着海豚的小男孩雕像似乎恰好落在了兩扇玻璃連線的中軸上。
“帕萊蒙像。”殷浔立在他身側,指着雕像說,“小海神帕萊蒙,黃金海岸的忠實愛好者,他腳下那片廣場會是我們要找的地方嗎?”
謝浮玉此刻不關心黃金海岸,他捏着鼻子走遠了點,擰眉道:“你能先洗個澡嗎?”
什麼破副本不允許人開窗,謝浮玉發誓,如果殷浔再穿着這身臭氣熏天的衣服污染房間裡的新鮮空氣,他就把窗戶打開,拉着對方同歸于盡。
殷浔聳了聳肩,毫不避諱地當着他的面開始脫衣服,隻是短袖剛拉到胸口,又将衣服放了下來,扭頭看向窗戶。
“怎麼不脫了?”謝浮玉挑了靠近房門的床坐下,饒有興緻地托着臉欣賞。
殷浔少見地愣了愣,沒頭沒尾道:“這房間怎麼能沒有窗簾呢?”
他美好純潔的肉|體當然可以大大方方展示給一夜情對象看,但誰知道窗外有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觊觎着他年輕有力的雄性資本。
謝浮玉被他保守又放浪的性格取悅,視線越過殷浔,掃了眼窗戶兩側的白牆,接近天花闆的位置的确沒有安裝供窗簾移動的滑軌。
“晚點問問其他人。”他說。
殷浔“哦”了一聲,踱着步子挪到有牆壁遮擋的地方繼續剛才的工作。
外套和短袖被他随手脫下扔到地上,健碩而不過分贲張的身體于是展露在謝浮玉眼中。
寬肩窄腰,腹肌壘塊分明,腰側人魚線蜿蜒向下,沒入褲腰。
謝浮玉的目光直白而坦蕩,以至有意勾引他的殷浔莫名感到幾分羞赧,不由加快動作,閃身進了浴室。
謝浮玉:“......”稀奇,如果他沒有看錯,那厮是不是耳朵紅了?
他斂眸掩去溢出的笑意,餘光瞥見地上沾了血的外套,思忖片刻,擰眉走過去,兩指小心翼翼捏住幹淨的地方,在口袋裡掏了掏。
小卷軸啪嗒掉出來,滾落在謝浮玉掌心。
他丢掉殷浔的外套,脫了鞋盤腿坐在床邊,展開那張紙條,上面寫着一句話——[我隻在一個人的時候,夢見過大海]。
不是某種令行禁止的規則,而是一句詩。謝浮玉盯着紙條看了一會兒,并沒有什麼頭緒。
不多時,浴室裡的水聲停住,殷浔裹着一條浴巾推門而出,擡手将濕漉漉的頭發自額前捋到腦後,水珠飛濺,落入他的鎖骨,又順着腰腹的溝壑消失在浴巾下。
他看見謝浮玉正在專心解讀那張紙條,于是渾水摸魚,屈膝踏上他的床,緊接着就被一股力道按了下去。
謝浮玉腳尖輕點着他的胸口,終于抽空分給他半個眼神:“回你自己床上去。”
說完,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線索上,順便收了腿。
然而,腳踝卻被一隻大手牢牢握住,強硬地拉回來,将那一腳踩實。殷浔剛沖過熱水,露在外面的皮膚溫度偏高,隔着薄薄的棉襪,猶如一簇火苗輕灼過腳底。
殷浔蹲在他面前,微仰着頭,分明處于下位,卻實實在在掌握着主動權。
謝浮玉眼睜睜看着他偏頭,随後一抹溫熱落下,一觸即分。
謝浮玉:“!”
“松手。”他把紙條拍在殷浔腦門兒上,小腿用力踹出去。
殷浔笑着躲開,動作敏捷,一面接住下滑的線索,一面順勢起身坐到了對面床上。
謝浮玉睨了他一眼,轉身走進浴室。
十多分鐘後,他關掉淋浴,後知後覺想起這裡沒有換洗的衣服。
謝浮玉抽了件浴袍披上,系緊腰帶,将領口嚴絲合縫攏到喉結下方,出來時意外看見殷浔仍舊穿着來時的那身衣服,但血迹已然消失不見。
“衣櫥裡有七套一模一樣的衣服,髒了的不用管,會自行消失。”殷浔促狹地望着他,“話說回來,寶貝兒,你的内褲尺寸挺可愛。”
謝浮玉:“......”你大你了不起。
等他換好幹淨衣服,殷浔立刻掀開被子,拍了拍特意空出來的一小塊地方,目光殷殷地看他。
謝浮玉留給他一個冷淡的後腦勺,回到了自己床上。
“阿郁,一起來分析線索嘛。”殷浔锲而不舍,循循善誘,“你躺過來,我給你揉揉腰。”
謝浮玉:“......”你難道是什麼很軟的東西嗎?!
自從遇到殷浔,他無語的次數比前面二十來年加起來的總數還要翻幾番。
但殷浔按摩的手法确實有點說法,謝浮玉壓着枕頭歎了口氣,不情不願地起身,走到對床。
殷浔于是伸手拉住他,拿被子将人裹進懷裡,一手繞過謝浮玉後頸,将紙條放在他眼下,另一手橫過小腹,耐心細緻地替謝浮玉揉腰。
“我隻在一個人的時候,夢見過大海。”他捋平紙條,問,“難道要一個人站在海邊,才能看見傳說中的黃金海岸嗎?”
殷浔身上暖烘烘的,且嗓音磁沉,語調低緩,謝浮玉昏昏欲睡。
聞言,他費勁撩起眼皮,輕聲說:“不是,我來的時候就是一個人站在海邊。”
謝浮玉覺得這句話的重點或許在“夢”,但是夢裡要如何拍照,再拿到夢外交作業呢?
“興許夢指的是時間。”殷浔想起另一件事,偏頭問,“你怎麼會有線索紙條?”
“我是新人啊。”謝浮玉側過身,腦袋抵着他的胸膛,半張臉掩在被子下,隻露出一點被熱意熏染的耳尖。
無論他是不是新人,既然隻有新人才會擁有線索紙條,那倒不妨認下這層身份。
殷浔眸光微頓,21人的10%,按照四舍五入的思維慣性,大家默認隻有兩個新人。
可是計算人數時,小數點後面的數位是不能夠省略的,所以應該有三個新人才對。
謝浮玉正是第三個擁有紙條的新人,殷浔按在他腰側的手不由收攏,眼中浮出幾分無措,那我算什麼?
“郁缬。”殷浔念他的大名,語調裡似乎夾雜着一縷無可奈何的歎息,問,“你真的是津大統數院的嗎?”
謝浮玉沒有說話,他呼吸平穩而綿長,已然睡着了。
殷浔失笑,小心地抽回墊在他頸後的手,扶着人躺好,掖緊被角。
醒來已經是下午四點,副本正值盛夏,此時窗外依舊明亮,遠海依稀可見一輪燦金紅日緩緩下沉。
大教堂的虛影漸漸湮沒在耀目的光暈中,如同被烈火焚燒,于天際點燃了一簇生生不息的焰火。
謝浮玉從夢中忽然驚醒。
關于夢的具體内容他有些記不清,但金烏墜地的景象似乎與夢中的某個畫面重合,夢接近尾聲時,他看見了殷浔染血的側臉。
“荀因。”謝浮玉無意識地攀住他的胳膊,仰頭問,“我們以前認識嗎?”
殷浔有很多種回答這個問題的方式,但枕着他肩膀的人,嗓音沙啞,話語間帶着一縷幾不可查的微顫,他眼尾曳紅,朦胧的雙眼顯露出幾分頹然的脆弱。
“也許吧。”殷浔怔然,伸手拍了拍謝浮玉的後背。
幾分鐘後,謝浮玉徹底清醒過來,他推開殷浔,慢慢坐起身。
殷浔對他的陰晴不定似是習以為常,倚在床頭沖他晃了晃手機:“蔣泉在群裡說,下午各自在海島上轉一轉,看看能不能發現點什麼。”
謝浮玉捂着臉深吸一口氣,半晌,點了點頭。
他們穿戴整齊,打開房門。紙條由謝浮玉随身攜帶,而鑰匙則交給殷浔保管。
兩人走到樓梯邊時,正對樓梯口的房門恰好從内拉開,瞿悅然出現在門後,看見殷浔時,面中閃過明顯的恐懼。
她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書包帶子,貼着華麗水鑽的細長美甲與樸實的白布書包看起來格格不入。
“住的還習慣嗎?”謝浮玉忽然問。
他比殷浔平易近人,瞿悅然緊張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我想換房間,但是馬麗娅不同意。”
“換房間?”謝浮玉有些驚訝。
瞿悅然盯着鞋尖,喃喃:“窗戶,窗戶太多了。”
她側身讓開一條通道,将房門向内推開少許,内裡的景象頓時一覽無餘。
這是一間三人間,由于處在民宿拐角,有一面牆被設計成扇形曲面,整整齊齊碼着六扇玻璃,兩扇為一組,下方擺着一張單人床,同樣沒有安裝窗簾。
謝浮玉了然,但愛莫能助,隻能囑咐她:“小心些吧。”
瞿悅然欲哭無淚,鎖好門下樓找室友彙合。
“阿郁,你對她真溫柔。”人走後,殷浔捏着嗓子委屈巴巴地控訴道,“不像對我,動辄打罵。”
謝浮玉:“......”有沒有一種可能這都是你應得的。
殷浔嘴上沒個把門,表示要為自己争取一點福利,必須要和謝浮玉牽着手才會走路。
謝浮玉原本懶得搭理他,但殷浔站在他下面兩級台階上,仰面看他時,微垂的狗狗眼分外可憐。
謝浮玉覺得自己一定是被那虛頭巴腦的大教堂淨化了心靈,否則怎麼會看見殷浔就心軟。
他慢慢朝下走,路過某隻人形犬類時伸指勾住了對方的手。
殷浔登時心滿意足,反手回握,甚至自作主張地将手指卡進謝浮玉的指縫,形成一個十指交握的姿勢。
中央廣場是出生點,他們打算最後去,謝浮玉站在民宿門前左右看了看,最終指着東面,提議先逆時針繞着小島轉一圈。
民宿外種植着一圈矮樹,高度剛好與二樓的窗台齊平。蔥郁茂盛,枝幹虬結,筆直而粗壯的樹幹斜向上生長。
如同一根圓木搭成的梯子,謝浮玉被自己的猜測驚到,側頭看了一眼殷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