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的母親得了重病,在協和住院,張航轉院的那天正好安排了手術。
常青的話在腦海中回蕩着,商陸趴在方向盤上思考了一陣。他們現在已經知道侯慶在醫院裡安排了人這件事隻是個幌子,胡躍文他們查到的消息都是煙霧彈,那麼按照他們的推理,王秘書的母親不會受到任何“不公正的對待”。難道說王秘書這個時間出現在公墓也隻是個巧合?是給家裡的其他人掃墓?
商陸仔細觀察着王秘書的手臂,上面沒有帶孝,也就隻能當是人家來給别人掃墓了。其實這件事本不需要想太多,但商陸莫名感到很困擾,于是到達研究室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調查一下王秘書的家庭情況。
“薛石然有個很信任的秘書,姓王,把他的個人情報都給我調查出來。”到研究室的時候隻有贠偉輝一個人在角落發呆,商陸見狀,立刻給他找了個活兒。
“才神好點兒了嗎?”趁贠偉輝調查的功夫,商陸走到窗邊看了看他們的草莓盆栽,發現葉子都黃得差不多了,突然想起要關心一下馮樹才。
“在寝室睡了兩天就好些了。”贠偉輝輕聲答着,“在醫務室也開了藥,說是腸胃感冒。”
“天兒這麼熱也會得腸胃感冒啊。”
“熱傷風之類的吧,具體也不太清楚。”
商陸沒怎麼當回事兒:“甄哥呢?”
“下午要去給博一的講課,就快回來了。”
“哦。”商陸坐在窗台上,盯着贠偉輝,“你呢?最近國防亂七八糟的,沒影響到你工作?”
“自從常軍長托關系把我身上的監視器取掉之後,我的領導對我也不怎麼管教了,目前我就是個網管,很清閑。”贠偉輝說着,就調出了王秘書的個人資料,“是這個人嗎?王硯秋。”
商陸湊過去看到照片上熟悉的面孔:“是他。查查他近親有沒有在最近這個日子去世的。”
“是說過往嗎?啊。”贠偉輝又自顧自驚歎了一下。
“查到什麼了?”
“王硯秋的生母,是前陣子過世的。”贠偉輝找到那份死亡證明。
“五天前?”商陸皺了下眉。
“不是,是49天前,這麼說來,今天正巧是安葬骨灰的日子。”
意料之外的情報讓商陸忍不住冷笑了一聲:“讓我猜猜,萬安公墓對吧。”
“是啊,花了幾十萬預購的墓地。”贠偉輝盯着電腦屏幕愣神,“這已經超了高消費的額度了。”
“那可是金字塔尖兒的秘書,孝敬母親估計也不會被怎麼樣,況且說不定他也不是用的自己的賬戶。”
“為什麼突然想要調查他?”
商陸被問得愣住,沉默了一秒,回答:“沒什麼,碰巧看到他。”
聊天間甄遠峰也回到研究室,進門就站在空調下試圖給自己降溫。
“怎麼了甄哥,是被新生氣得高血壓了嗎。”商陸看出對方臉色不太好,笑着調侃道。
“中暑了。”甄遠峰白了商陸一眼,“你來得正好,馮樹才這兩天的研究進度落後了太多,他那部分工作你來接手,争取這兩天整理好文獻。”
“您這是要讓才神留校給您當助教的節奏嗎。”商陸認頭坐在小闆凳上,翻了翻桌上七零八落的草稿紙,和翻到一半的俄語書籍,“那您是不是考慮一下給他搞個好點兒的生存環境,現在他還住博士公寓呢。”
“那裡條件不錯了吧,二人間,他和贠偉輝住一屋,還能有個照應。”
商陸愣了一下,扭頭看向贠偉輝:“你跟才神住一塊兒?”
“隻是一個宿舍而已。”贠偉輝看起來相當平靜。
“也是,就算你有什麼意思,以才神那個清高寡淡的思想,你倆也擦不出火花來。”商陸笑了一聲。
贠偉輝難得露出厭棄的表情:“就算說我……但是我也不會随便看到個男的就想撲上去。馮樹才那脫了衣服整個人都散發着臭味的存在,今後也就是養隻狗來做伴了。”
“說起來他還真打算養隻狗,聽說他看上了一條法鬥。”甄遠峰的中暑症狀好了很多,喝了口冰水,跟商陸閑聊了兩句,“打算偷偷養在公寓裡。”
“公寓裡還能養寵物?”
“養隻烏龜倒是沒什麼,狗可能不行。所以,也許是時候該給他找個正經的出租屋了。”甄遠峰思考了一下。
他們沒有就這個話題聊太久,不知不覺就都投入到科研裡,直到七點多商陸收到薤白的電話。
“今晚大概幾點回家?如果太晚的話,先來食堂吃飯吧,不然要餓得胃疼了。”薤白體貼地提醒着吃飯時間。
商陸立刻起身:“我這就過去,抱歉忘記看時間了。”
“沒事,把甄教授也叫上吧,韓處長也在食堂等他來着。”薤白囑咐了一句,然後才挂斷電話,和坐在對面的韓建濤說:“甄教授也會過來。”
“真是謝謝你了。”韓建濤松了口氣,“商陸還真是聽你的話。”
“哈哈,也不能叫做聽話,隻是他習慣了站在我的角度思考問題而已。”薤白細想了一下,今天一整天似乎都是在跟别人誇商陸有多好,從中午說到現在,搞得他還挺想見商陸的。
中午跟袁文倩吃飯的時候也是,薤白聽着袁文倩吐槽她老公在看到她受傷之後第一反應也是指責她不該那麼沖動,但第二反應不是道歉,而是繼續說教,爹味十足,搞得袁文倩幾天都不想理他。明明都已經冷戰了,對方竟然還妄想着能例行夫妻之事,氣得袁文倩差點兒報警。
“真不知道男人腦子裡都裝的什麼,隻有兄弟和性嗎?”袁文倩當時說出了相當經典的一句話,然後看着蒲薤白,“所以你找了男的,基本上你對象就全面滿足了你所有需求,既可以當兄弟,又能在性這方面滿足你。按照這個邏輯,我們女人也該找女人,互相提供感情上的需求,提供情緒上的價值。”
很難想象袁文倩當初也曾跟薤白深度探讨過她有多愛鄭勇,那份愛在婚姻下沒能持續多久,現在薤白都開始困惑袁文倩到底喜歡鄭勇的什麼了。
“可能是因為我們沒結婚吧。”想到這兒,薤白沒頭沒尾地跟韓建濤感慨。
“什麼?”韓建濤顯然是聽不懂。
“我是說,我和商陸,可能是因為沒有結婚,所以他不會認為我們之間的感情是理所當然,于是會進一步用心鞏固。”薤白解釋了一下,“我認識很多結婚之前挺恩愛的人,結婚之後天天就剩下互相抱怨了。”
“這個現象還是挺普遍,而且感覺和結婚沒有關系,感情穩定下來之後就會這樣吧,喪失了新鮮感,變得疲憊之類的。”韓建濤說着,無法控制地歎了口氣。
薤白的八卦之心促使他好奇地問了句:“您是已經對甄教授感到疲倦了?”
“怎麼可能,他都不怎麼回家,一禮拜能見到他兩面都很不可思議,這新鮮感是足足的。”韓建濤托着腦袋看向窗外,“但顯然我是抵不過數學這位女士,有一天我是真的看到遠峰對着寫滿公式的白闆起了反應,當時我都不知道我倆到底誰瘋了。你有試過半夜□□醒,一臉懵逼地看着自己家那位手裡拿着草稿紙、滿臉陶醉的辦事的經曆嗎。我有,不止一回。後來我想想,這也許是他的前戲,就不計較了,但最近他似乎都不需要我了,我懷疑他用草稿紙就可以自行解決需求。”
信息量過大導緻薤白得狂喝咖啡才能咽下去,他看着韓建濤那個委屈的表情,相信對方的煩惱是真實的。“也許是忙得沒有精力,前段時間商陸總是泡在研究室的時候,我們也沒有親熱過。嗯,還真是一點兒都沒有。”
“數學有這麼大的魅力嗎。”韓建濤深感無力地問蒲薤白,“我……前兩天想要試試自己是不是真的幹不過數學,發了狠地誘惑他,結果人家紋絲不動,意志堅定得仿佛要入黨,需要摒棄七情六欲一樣。我問他咱倆這日子是不是到頭了,他還笑呢,說聽不懂我在說什麼,但是語氣聽起來很可愛。我去他的可愛,真可愛的話那就給點反應啊。”
薤白陪着笑,但他還挺理解韓建濤的苦悶:“要不要跟甄教授好好談談。”
“談什麼?我倆之間存在着溝通的斷崖,可能在我他眼裡就是一條聒噪的狗,偶爾發出可愛的叫聲。”韓建濤愁得想要當場來根煙,“你和商陸就沒有溝通障礙嗎?”
“商陸大概是有向下兼容的能力。”薤白認真地回答。
“真是個偉大的能力。”韓建濤認真地點頭。
說着,他們兩個對話當中的主角就登場了,兩個人走到食堂的時候還帶來小小的轟動,不少學生看到他們之後都要主動上前去打招呼,看來在這所學校裡他們的學術名聲算是打響了。
薤白和韓建濤就坐在靠窗邊的位置,遙遠地注視着那兩個表情冷漠的學術大神,直到他們對視的那一刻,冰山臉瞬間融化,笑得跟朵花兒一樣。
薤白沒繃住,也笑了出來,然後跟韓建濤說:“我覺得韓處長不需要擔心,我還沒見過甄教授對數學之外的誰露出過這種表情。”
“你怎麼也把數學當成個人了,你也好恐怖。”韓建濤回過頭,用手捂住微紅的臉頰,煩躁地說着,但語氣裡有難以遮掩的開心。
“你怎麼也來了。”甄遠峰走過來的時候順手摸了摸韓建濤的後腦勺,然後坐在他身邊,“我今晚也有課,你先回家吧。”
“在家裡等和在這裡等又沒區别。我在這裡沾沾學術的氣息,說不定能變聰明。”韓建濤說着胡話。
商陸則是坐在薤白身旁,看着面前擺好的餐食,拿起勺子開始大吃特吃。
薤白欣慰地看着商陸大口吃飯的樣子,然後随口問道:“你今天去看張總了吧,他怎麼樣?”
“挺好的啊,據說再有一個月就能出院了,距離複工還要小半年吧。”商陸彙報着。
“真不敢想象居然能有人傷到張航。”韓建濤順勢感慨,“聽說他兒時被綁架,每次都是完好無損地自行逃脫,像是開了挂一樣。”
甄遠峰也認同地點點頭:“畢竟他是能不被傷分毫的從中東戰場回來的人,再加上他出手從來不會被良心限制,這次到底是怎麼被傷成這樣,确實很難想象。”
“聽說是為了救人來着,當時刀沒有指向他。”商陸滿嘴塞着食物,跟他們聊着。
“就算是那樣,張總完全可以換個别的方式救人啊。”薤白回想起前兩天看到戰損狀态的張航都能三兩下從蕭繼成手裡奪槍的樣子。
商陸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他把曹孟飛當兒子培養,估計是不想在兒子面前做出太暴力的舉動?”
“然後就這麼巧的,張航受傷之後,你聽說侯慶要對張航下手。”韓建濤說到了問題的關鍵,“就算是無巧不成書,但我們真的可以單純認為是侯慶撿漏了嗎。”
商陸把碗底刮幹淨,放下勺子,用薤白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嘴:“張航這邊有内鬼的事情也不是這兩天才知道了,但是涉及到的人太多,很難明确到底是誰。”
“每次張航有什麼機密行動的時候,薛石川那邊總是第一時間得知消息、部署行動,看起來張航這邊的内鬼是個人物。”韓建濤抱起雙臂,“如果不揪出來這個人或者這個團隊,那今後你們再有任何行動都不會順利。”
商陸放下手帕,若有所思了一陣,準備和他們坦白今天剛得到的情報:“薛石然身邊有個姓王的秘書,你們聽說過嗎?”
“沒有太多見面的機會,不熟。”韓建濤搖了搖頭。
甄遠峰也一樣:“我和薛石川打交道比較頻繁,薛石然那邊的人根本一個都不認識。”
商陸歎了口氣:“我之前參加國宴的時候,王秘書把我從飯桌上叫走,帶我去很私密的會議室,很多大領導都在,王秘書看起來跟他們關系都很好。前兩天侯慶準備對張航對手的時候,先是一層一層安排下去說要在協和醫院動手腳,還要徹查住院名單,标記重要領導家屬。常青當時跟我說,王秘書的生母得了重病,正巧在住院。我們就當是侯慶想要朝王秘書的母親下手,掩蓋對張航下手這一本來目的。”
一桌人湊得近了一些,聽得很認真。
“但是我今天才發現,王秘書的生母已經去世了,在一個多月前。”商陸說完,掃視了一圈大家的反應,“想法?”
“一個多月前,那個時候我們才剛找到張總的下落。”薤白覺得這件事不可思議,“我怎麼有點想不明白,如果那個時候王秘書的母親就去世了,為什麼常軍長他們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