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預報很準,說是風雪雷電交加的夜晚,一樣沒缺,齊齊上場。
窗外是轟隆隆的雷電聲,冰雹砸在地面上的噼裡啪啦聲,書房窗戶緊閉,窗簾拉好,卻隔絕不了雷聲與冰雹砸落聲。
陸甯琛坐在書房裡的沙發上,手指微不可見的顫抖,一向溫柔俊美的臉沒有一絲笑容,表情微沉,漆黑的眼眸深邃無光。
他讨厭這樣的天氣,即使屋内溫暖,陸甯琛仍然感覺四肢冰冷麻木,如同當年被罰跪在冰冷的院子裡的時候。
隻是下雪的話還好一些,雪很輕,起初落在身上悄無聲息,沒有感觸,久了以後才能冰冷入骨髓;最可怕的是下冰雹,噼裡啪啦地砸在身上,又冷又疼,就像噩夢一樣。
冬天的雷聲炸響,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落在身上的鞭子聲很像,讓他的身體下意識僵硬,恐懼從心中湧現而出,但幼小的陸甯琛無處可逃。
老人冷酷無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一把鋒利尖銳的刀刃,割開寸寸皮膚,從裡到外審視着他的一切。
真的能從他手上逃走嗎?
陸甯琛盯着自己的手,他不知道能否成功。
雷聲喚醒身體的恐懼,連思緒都逐漸混亂,但他仍然試圖穩住自己的情緒,他知道自己的弱點,也知道必須從暗無天日的童年之中掙紮出來,不能和惡心的人一起堕落在肮髒腐臭的祖宅裡。
手指慢慢地合攏在一起,緊緊交纏,窗外一聲驚雷爆響,陸甯琛的身體仍然輕微顫抖。
但他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柔和蒼白的臉上隻有冰冷沉靜,指尖摩挲着曾被摸紅的位置,緩慢而輕柔。
陸甯琛想起白天的事情,周閑随意的一句話,就讓一向平靜的他情緒出現了一絲波動。
陸甯琛需要冷靜,隻有冷靜才能思考,可當時确實心髒一緊,忍不住煩躁起來。
這是一個非常錯誤的變化,絕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身上。周閑是個神奇的人,陸甯琛很清楚自己一開始對他的惡意,可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家夥卻悄然抹滅了他内心深處的惡意。
心中的懷疑從未消失,卻再也提不起最開始的戒備,他甚至會和周閑說一些無聊且沒有意義的事情。
但不可否認與他閑聊之時,陸甯琛的心情很放松愉悅,人都是喜歡輕松惬意的,與他在一起的時候,陸甯琛一直緊繃的心不知不覺放松下來。
這樣的作風終究不是他,陸甯琛捏緊手指,指尖按壓着手背,他有點弄不懂自己當時的心情。之所以幫周閑還債,其實是對周閑一直以來配合的獎勵,但是今天他卻臨時改變了主意。
陸甯琛不想就這樣放走周閑,理由有很多,其一是周閑身上還有許多未解之謎,他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麼,陸甯琛還不知曉,而他最厭惡這種脫離掌控之外的事情;
其二是如今的周閑知道太多事情,不能輕易讓他離開自己,一旦他洩露出去,自身将暴露在危險面前,這是陸甯琛絕對不允許的事情……
陸甯琛心中能夠尋到非常多的理由,但是内心最深處的觸動卻被他下意識地忽視,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一個理由。
“轟隆隆——”
窗外一聲驚雷爆響,無比震撼,仿佛撕裂了整個天際。陸甯琛向後靠在沙發,極力放松身體,手背覆蓋在臉上,面色發白,唇瓣緊抿,指尖輕顫,便緊握成拳頭,指甲陷入手心裡。
别想這麼多了,明天和他說清楚,便放他離開吧。
交易已經結束,接下來無需周閑應付陸甯錦,老董事長不會不顧其他董事會成員的意願,讓陸甯錦來眼前跳,他有的是辦法對付他,所以幹脆點,結束這……
“砰砰!”
一陣敲門聲從門外傳來,某人慵懶困倦的聲音也響了起來:“摩西摩西,請問我親愛的義父大人,難道您還在書房裡嗎?”
“……”
“沒有回應?那我要破門而入了哦,大晚上的,義父不睡覺,令兒太擔憂,隻得采取強制手段……哎呀,親愛的義父大人,原來您在呀?”
正準備破門而入的周閑看見眼前的大門猛地被拉開,一身黑色睡衣的陸甯琛站在面前,面色有些蒼白,唇瓣色淡,溫柔的面容沒有一絲笑容,與白日裡的模樣截然不同。
走廊漆黑無光,書房内一片明亮,大門打開之後,書房内的光便流出。但站在光亮之中的陸甯琛,此刻卻覺得周閑才是站在光明之中的人,而他才是身處黏稠黑暗,無法掙脫的人。
“義父,你在想什麼?”
陸甯琛在胡思亂想,就見周閑的大臉猛地送到眼前,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