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青碧洗紅衣
秀水為澧江最大的一條支流,秀水派依水而建,等若與澧江之北的九嶽山對面相望。恰是暮春時節,白日行路已覺少許悶熱,走近秀水河邊卻有陣陣清涼撲面,水風徐徐,吹蕩山林,也拂過行人面頰,好不欣快。
沐春風騎着馬跟在夏舒車邊,見車簾微動,便想着同夏舒說點什麼。夏舒将簾一掀,一見是他,立時甩手,不止打下車簾、還放下了擋沙的細篾,徹底遮住外面窺探的眼神。
“看來夏家小哥與我這木頭師兄之間,牽連頗深啊。”
傅雲彤倚在天機閣閣主身邊微微笑着。阮伶嫌車裡憋悶,樂得在外面駕車,車裡隻坐着二女與夏舒——當然還有一隻小白狗。
“他自以為是的牽連罷了。”夏舒冷笑,“他多大的本事?亘白五重境,印池四重境,也來我跟前現眼。”
傅雲彤眉尖一動,頓了頓才道:“是夏家小哥學得好。我家師兄雖說是塊木頭,倒不算朽木,容得下掌門再細細雕琢。”
成君便讓夏舒少說兩句,當着人家師妹的面罵師兄,多少有點不合時宜。
夏舒猶還不平:“我又沒說錯。”
“你是沒錯,你本事大,但我這小師妹順風順水活到現在,靠的是本事麼?自然不是。”
“沒本事也走江湖?”
“有靠山,哪裡去不得?”
“……”确實,九嶽山的掌上明珠,秀水派掌門親傳,身邊還跟着一尊九重境的天機閣閣主。
他氣勢登時一矮:“我兄長——”
“你哥哥不出朔方原北。”
“我老師——”
“你師父……”
不用成君提醒,夏舒也知道自己拼靠山是拼不過了。
“不說就不說。”他嘟囔兩句,“那我也不用去問天機閣閣主了,反正我自己也能解得你身上這歲正秘術,隻不過這個要耗費的時日嘛……所謂‘八字批天命,一言定生死’,她若是一心要幫襯你這小師妹,必然閉口不答,又豈是我能問得出的。你說呢?”
成君讪笑:“要不,你還是問問?”
“那你求我。”
“……”成君感慨,“小夏,做人不能這麼狗。”
“那算了。”
“……求你,幫我問問方閣主,這銀環秘法可有解。”
夏舒這才展眉舒眼,白得近乎透明的纖長手指輕撫狗兒頭頂,身子前傾稍許,靠近天機閣閣主:
“有一樁事,閣主。關于這銀環,不知——”
天機閣閣主微微一笑:“……”
夏舒:“就是,呃,設若有人中了這銀環上銘刻的術法——”
天機閣閣主還是微笑:“……”
夏舒:“有沒有可能,我是說,這世上真有陰差陽錯、性命倒轉的奇聞?”
天機閣閣主隻是微笑:“……”
夏舒:“……”
他一拽成君頸側狗毛:“我盡力了。天機不可輕洩,要方樂一開口斷事難于登天,傳聞是真的。”
成君哀歎一聲:“吾命休矣!”
“休什麼休,這不是還有我呢麼?”
“你自己說嫌麻煩的。”
“我幾時說過?……你激将歸激将,我答應你的,要破解這銀環之秘;我可不像某人,說話算話得很。”
“诶你這就不對了啊,我在你面前也未曾食言過啊。”
“之前沒有,之後未必沒有。”
“……小夏,做人也是要講講道理……”
馬車駛入山道,确如傅雲彤所說,路上偶見行人,三兩結伴,有趕路也有賞玩踏青,既見錦衣,也有布衣。阮伶探身進來,挾一陣暮春的風,問夏舒:“你音律如何?”
夏舒很誠實:“一竅不通。”
“那可惜了。”阮伶啞然失笑,“秀水派掌門謝焉雅好音律,執一柄落鳳玉箫,所謂‘鳳箫聲動,玉壺光轉’,箫聲起時,可借淵海之水、乘百川之風,助他生術,那場面,威能暫且不說,着實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