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的擺渡人将小舟停在岸邊,撐杆一抵,擺一擺手,這便是請他們下船。舟楫在水中漸次蕩開波紋,夏舒回身望去,船頭那盞小小的燈籠已在黑暗中原路回返,消失在他們來時的那道水洞中。
下船的地方是一片窄窄的石闆,連着一串又短又陡的石階,人行其上,腳下每進一步鼻尖幾乎都會貼近後面的台階。階梯依山壁而建,踏上最後一道石階,黑市的情狀終于在夏舒一行人面前顯現:圍繞着山陰小池,有一圈長長的石闆深深鑿進山壁之中,無數的攤位分布其上,石闆之下便是深不見底的山陰小池,僅以燭火米粒之光絕難照進池水深處,直令人不敢久視水中,以免思慮堕墜之危。
“我的個老天奶奶啊……”鄭直瞪大了眼直抽冷氣,“這地方這麼大呢?”
夏舒沒管他,隻顧着去看那些攤位上擺列的東西去了。石階盡頭起手第一家攤位便是以販售草藥為主,打眼一望,攤布正中赫然擺着一對蝶翅,而且不是别的,正是丁儀熬制蝕骨之毒中的九轉蜜香所用到的藥引,海花青蝶雙翅。
若他所記不錯,這東西連他的老師丁儀都隻收藏有兩對,其中一對便用作了熬制九轉蜜香、後來抹在他身上。一念及此,夏舒不由苦笑兩聲,沔山市集果真名不虛傳,“什麼都能買得到”,還好丁儀不出青蓮谷,不然還不知會在此處置辦些什麼奇詭毒物用在他身上,那樣他真要一輩子困在丁儀股掌之間了。
“這對海花青蝶雙翅,怎麼賣?”夏舒站到那攤位跟前,“老闆請出價罷。”
“貴重物什,你買不着。”老闆懶懶道。
“不賣你擺出來,擺來看的?”
“以物易物,沒聽說過?”老闆擺擺手,看都不看他一眼。“又一個沒來過黑市的新人……不懂規矩就多看,少問,對誰都好。”
成君在夏舒懷裡看了攤布上那蝶翅兩眼,與他傳音道:“這老闆說得不錯,黑市裡能以金銀市售的隻有一部分東西,剩下的大多要靠以物易物,且得是物主自願,若有強買強賣或是黑吃黑之類的行徑,一旦被黑市主人知曉,下場多半不妙。”
夏舒聽完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對那攤位老闆道:“那我用一道秘術與你換,你可願麼?”
老闆終于擡眼看向夏舒:“你是秘術師?……年紀這樣小,那道秘術怕是家中長輩給你留的保命手段罷。我這人心善,更不願惹麻煩,你若沒有别的物什,這對翅膀你拿不走。”
“‘生枯明滅’,不知老闆聽說過沒有?”
夏舒從兜裡掏出一枚小小的木牌,右手掌心生出一朵無根青蓮,離開夏舒指尖後懸浮半空,轉眼開滅十次,五生五滅,是為十道生枯輪回。青蓮悠悠溶進木牌之中,夏舒以指為筆钤刻下數道深紋,幾息之間,生滅青蓮早已不見蹤影,而那木牌之上隐隐纏繞一道清淡香氣,直如浸過葉漿一般。
“谷玄七重境?!”老闆蹭一下站了起來,“閣下可是西平缪氏……?”
夏舒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隻道:“這道秘術該是夠了罷。”
“自是夠了,自是夠了。”老闆一個勁賠笑,主動将那對海花青蝶雙翅用油紙包了起來,直遞到夏舒手邊,巴巴地望着那枚木牌:“這個……”
“拿去便是。”
蝶翅到手,夏舒毫不停留,抱着小白狗立時去到下個攤位,掃一眼沒有需要的草藥,扭頭便走,轉眼已走出十數個攤位,一人一狗的組合倒引來不少人的暗中觀察,卻無一人上前攀談,隻有數道目光在夏舒身後一閃即沒。
成君見狀,在夏舒耳邊悠悠道:“夏大師,不覺得如此行事太過招搖麼?”
“這不是還有你那位好兄弟在一旁幫襯嗎。”
成君心想也是,鄭直夠能打的,結果探頭一看,鄭直早不在他們身邊,也不知上哪逛去了。
他擔心夏舒這樣使用秘術會牽動蝕骨之毒,正要勸夏舒等鄭直回來再繼續,忽然一道人影從他們身邊走過,沒有掀帶起一絲風,卻有一縷極清淡的桃花香氣殘留原地,太細微,偏偏被成君那狗鼻子捕獲,頓時渾身白毛都是一龇。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