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是硬撐呢?雖然巴庫站比得很好,7.2的難度全認滿了,這次多哈的資格賽比得也還挺不錯,但任小棠覺得自己全是在硬撐,就快要撐不下去了——倒不是比賽的強度受不了,而是心理上無形的壓力,實在太難熬了。離決出結果的那最後一戰越近,那種她從來沒有體會過的輾轉反側的感覺就越加強烈。她當然希望自己能夠一戰成功,把奧運資格拿下來,可想到自己就這樣兩隻腳都邁進了奧運的門檻,直接對上這個世界上所有運動員魂牽夢萦的、最大的挑戰,不得不說,心中還是有惴惴的。
這次她抽到的是第一個上場,在墊子盡頭踮起腳尖舉起手臂,任小棠亮相的動作還是很有精氣神,盡管她覺得這也是強撐着的,心裡早慌成啥樣都不知道了。助跑,上法,交換腿跳上接交換腿180再接倒叉這一串居然穩下來,任小棠剛在心裡狠狠給自己點了個“吃一塹長一智”的贊,馬上就被賽場狠狠的上了一課:難度高但是對她自己來說常年穩定的小翻阿拉伯團落木重心偏離,刷地就是一個大擡腿!雖然馬上找回重心,但0.5的扣分是逃不掉了。
冷汗已經濕透了後背,不過也正因為這樣,任小棠感覺自己還冷靜了幾分。前手翻,前團,站木,十分穩健,于是終于順勢把兩個B組跳步加上;然後是四個動作的跳步長串,交換腿跳接交換腿跳轉體90度再接兩個橫木的D組跳步,最後落木又是一個明顯的晃動——這一串還是不好把控。跨跳、側挺、後團,任小棠這套編得緊湊,時間其實不算緊張,但她的心理卻已然緊張到了極點,完全就是無心戀戰的狀态,迅速從木端躍起準備下法,後屈兩周下法接連後退了三步,反應過來的她退了一步之後就趕快舉起手,也不知道這樣倉皇的掩飾能不能在裁判那裡收到成效,好歹動作還算是成功。
“還是不錯的,所有能做的難度都做出來了,下法重心很好,動力沒控制好,你的膝蓋又有傷,不要追求硬頂住,這也是對的。”
胡旭平安撫着渾身顫抖的任小棠,面上雲淡風輕,心裡卻歎了一聲無可奈何。這可是7.4的平衡木啊,這種火星難度,她這樣的表現已經算頂得住的了,然而能不能拿到奧運的入場券還是得看後頭朱墨的表現。或許本來,小棠本就不應該以這樣的身份出現在賽場上,無論是突如其來的傷病襲擊和全球疫/情,還是一年半的單項瘋狂突擊,本就過于荒唐。有的事情,确實是不能強求的吧。
完成分終究因為大小失誤的緣故打了折扣,7.333,總成績14.733,任小棠看到這個成績的第一反應就是“墨墨肯定會超過這個分了”。
她看着朱墨身體繃成一條直線的手倒立上法精準地保持了三秒,前手翻前團,落木重心是和自己不相上下的高——其實,這對好友來說,可是有點超常發揮那味兒了。通過幾個舞蹈動作過渡到橫木站,縱分180,橫分180,直體跳360,三個橫木D組跳步的連接不在話下,那當然不在話下,這一串本來就算是從她開始引領風潮的。交換腿結環,軟開度經典地到位,前挺接劈叉結環再接小翻,無論動作規格還是連接速度也沒有任何問題。第一次提示音清脆地響了起來,助跑,打踺子,身體高高抛起,金黃色的。朱墨的轉速也是毫不含糊,對這個高難度下法富有經驗的她雙手很早就在空中伸開便于維持平衡,優美而有力的姿勢讓任小棠聯想起小時候玩過的竹蜻蜓。
“站!”任小棠拍着手尖叫,在她的角度可以看到朱墨落地時微微歪了一歪,但她很争氣地咬牙頂住,一步也沒有動。
“墨墨好樣的!”她賣力地為好友叫着好,從朱墨的亮相直到她激動地大步流星跑下賽台,一直像一隻小海豹一樣沒停下鼓掌的動作。但在兩人擁抱之後,她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低下頭。
這是真的到最後了,我可不能沒出息。任小棠不知道這種失重似的體驗是不是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反正她明白,奧運的單項個人名額大概就是墨墨的了,但她也不能停,不能停,還可以争取剩下的那個國家隊單項名額,甚至還有進團體的機會,這些她都明白,她也沒有那種輸不起的想法,一點兒也不想自暴自棄。
可此時此刻,請原諒我不敢擡起的頭和不敢睜開的眼睛。這非關任何嫉妒或不服氣,僅僅是我自己的失落,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