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所以你就一直像現在這樣,每天比大家少練一會兒?”朱墨也顧不上傷感,被跌宕起伏的劇情完全吸引住了,何況,這還是個已知結局圓滿的故事。
“怎麼可能。胡導剛接手我的時候是很謹慎的,一開始讓我隻練大家的三分之一。然後看我适應得還行,就十分鐘、十分鐘那麼加時長,真的,不開玩笑,真就是十分鐘十分鐘的加,然後我自己也很緊張,因為胡導每天早上看到我第一句話肯定要問:‘怎麼樣?有什麼反應嗎?’我有時候都出幻覺了,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疼不疼。”
江滿星吸了吸鼻子,又昂起頭:“但是吧……就這麼十分鐘十分鐘的,慢慢也加上來了。現在你們這麼加訓我肯定是跟不上,但平常一周那種半天一天交替着練,我還是沒什麼問題,就算解決了呗。哎……不過我其實還是蠻害怕的,我以後肯定還得長高,那到時候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反正就是我這個體質,練體操的話,肯定各方面都要比别人多操心的。”
“那……那你反正肯定能去奧運了嘛。”對方如此坦誠,朱墨也就交心了:“你别誤會,我就是覺得,能去一次奧運,其實對我們練體操的女生來說,就挺珍貴的。就是你看,像澄姐那麼厲害的人,她也沒能上一次奧運。”
“是,那肯定了——如果我真能去的話。”
江滿星重重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其實墨墨姐你完全不用這樣說,名單還沒出來,那大家都一樣的,除了小棠姐,誰上誰不上都有可能。再說了,我如果上不了奧運,我也會覺得自己很幸運啊。我每天一睜眼,感覺自己是正常的,還可以訓練,我就開心得想笑出來。”
“星星你心态可真好,好厲害啊。我還比你大兩歲呢,我覺得我就沒有這麼樂觀。”
“也不是樂觀吧,嗯……我覺得,每個人都不一樣的,如果墨墨姐你有我的這種經曆的話,你也會這麼想的。”
江滿星的腳又不老實,踢了踢路上的葉子:“墨墨姐你想,我就像被宣判過死刑的一個人。不管我是自己就退了,還是說我還犟着但沒有教練敢教我,反正在體操這條路上就是等死了。然後突然就有人跟我說,你可以‘減刑’了,你是有出路的,就那一瞬間,我真的就像撿了一條命一樣。到後來,我還拿獎牌了,還進國家隊了,這每一步對我來說都是賺到,比一場賺一場嘛!我本來就是好不容易才能練這個的,機會來之不易,我當然要開心一點,享受一點,我隻記着高興的事兒,不高興的我轉頭就忘。”
“可是……我還是會覺得……有時候你不會覺得很難過嗎?”越聽下去,朱墨是越吃驚了。作為一個按部就班的人,她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問題。比隊測,全錦,那是為了拿世界比賽出場的資格。比世界杯,那是為了拿奧運會的資格,一切都是有既定的任務軌道的。而江滿星的邏輯有點像末日的狂歡——因為每一次都是最後一次,所以反而更加應該享受?“就比如,像這一次,假如說啊——假如說你落選奧運了,你不會覺得,如果你沒有這個該死的毛病,是不是就可以進了。”
“哎呀,墨墨姐,這不就是一個‘看見半杯水’的問題嘛?”
江滿星猛然停住腳步,轉了半個圈子,和朱墨面對面而立。
“那一開始看見半杯水放在那,肯定是有點失落的嘛。那胡導還說過我這個條件本來可以跳900試試的呢,還有每次我這個爛自由操,都是腦子學會了,腿站不住。可有水喝總比沒水喝強吧。”
“關鍵是,這水多水少,又不是我決定的。塞到我手裡的時候就這樣。這些事情發生都發生了,假設就沒有意思了啊。我就從來不假設,這玩意是我天生的,要沒有這玩意,那我還不是我了呢。”
“走吧墨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