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秋甯開始在燥熱的空氣中沒命地奔跑,她從幾個男隊員中間穿了過去,很快遠遠把驚訝得不行的他們甩在身後。她的跑步成績一直不錯,但是不夠,遠遠不夠。怎麼也甩不掉剛才的那些議論,也什麼都追不上了,簡秋甯隻感到鋪天蓋地而來的窒息和瘋狂在身後推着自己,直到天黑了下來,她氣喘籲籲又漫無目的地又停在了這會兒已經黑燈瞎火的訓練館門口為止。
心跳咚咚咚地狂跳,腦後是微微發涼的,因為頭發早在隊測和剛才這通狂跑中濕透了,甚至一甩就會滴下水珠來。簡秋甯一把推開門,毫無疑問地在“冠軍牆”前面看到熟悉的黑影。
“是你自己沒有投自己,對嗎?”
她走過去打開燈,館裡瞬間雪亮一片的燈光晃得她都有些不适應,可即使是半閉着眼睛,這個地方她也熟悉到連地磚上的每道縫隙都清楚,連……冠軍牆上,每一張照片的順序,都在腦海裡一清二楚。
“現在在你心目中,我竟然是高尚到這種程度的人麼?”
羅煥修維持着有些僵硬的站姿,沒有轉過頭來。做出決定隻是那麼一瞬間,在小小的紙條中央寫下兩個字的功夫而已。可在那之前,是五年的漫漫等待,一次又一次的跌倒卻又爬起;在這之後,是不知要把此刻翻來覆去咀嚼回味多少遍的漫漫餘生。滕冉大概到現在還沒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衛導直到退場還一直在瞪着天逸,連邢遠和王導都——他們現在大概已經陰影約約猜到了,但不會像秋甯這樣笃定。“願得一心人”……可兜兜轉轉,到頭來,隻有他什麼都沒有得到,一切都曾經和他有關,最後卻都由他親手放棄。
“高尚”兩個字的分量,太重了。“是高尚者的墓志銘”麼。
“是的。”
猶豫了又猶豫,糾結了又糾結,斟酌了再斟酌,簡秋甯最終還是隻能坦誠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在我心目中,這是隻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是我很認同,很敬佩,可是做不到的事情。”
自裡約周期的兩次“潰敗”以來,團體金牌就是男隊所有人有志一同、日思夜想的夢。将心比心,簡秋甯當然願意為團體付出自己的全部力氣,五年前她也确實做到了貢獻出自己的全部,“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她知道自己在說這個的時候并不是在喊空頭口号。但如果,這個所謂的代價,是她不能存在于團隊之中呢?如果是隊裡把她踢出了名單,她尚且還可以憑借理智平和接受;但如果所謂的選擇權在自己手裡呢?哪怕,哪怕心中有數這種投票隻是走個過場,她也真的未必能做到親手把自己投出去。何況這個投票聽起來并不是完全無足輕重的。
“沒有必要安慰我。”長歎一聲,羅煥修的目光終于還是離開了那一角小小的五環标識,和簡秋甯不知是喜是悲的眼神交彙在一起。“哪裡就有什麼‘高尚’了?從我十年前進國家隊那天起,我們天天都說,要以團體為重,團體赢才是真正的赢。接受了整整十年這樣的教育,隻要是個有點良心的正常人,被推到這個位置,其實都會做這個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