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
甯長空:“讓他等一下,别拒絕。”
“好,等我一下——”我換個衣服。
左邊受過傷的肩膀忽地使不上勁,剛碰到藥瓶邊的右手一顫。
話音被藥瓶落地的聲音打斷。
“小師弟?”
楚清歌随機應變:“沒事,我不小心把東西碰倒了——”
一陣氣勁卷過,越靜亭已經把門給轟開了。
“……小師弟?”
打開門,越靜亭看到的,是一個趴伏在地上咳嗽的瘦弱身影。
靈氣複蘇零年,12月13日22:23,靈篆院·林錦松的小院。
“撲熱息痛。”碾碎了藥片檢查,藥王谷留下值守的大夫臉色有點難看。“止痛退燒的。”
床上的人被抱到了床上,貼着退燒貼,精疲力盡地睡了過去,氣息還是有些不穩。
越靜亭臉色也很難看。那瓶藥他估計裝滿了能有一百片,現在已經下去了四分之一。
這孩子是什麼時候吃的這麼多藥?
“氣血兩虛,中氣不足,陰火内生,導緻的發熱。”大夫細細把着脈,“我再改改藥方。還是得精細養着,不要累到。”
越靜亭深吸口氣:“好,我明白。”
靈氣複蘇零年,12月14日9:12,靈篆院·林錦松的小院。
甯長空昏昏沉沉地睜開眼,迎面就是越靜亭坐在他床邊的身影。
“醒了?”坐了一宿的越靜亭稍稍活動了一下,按掉手機。“我先喊人把早飯端過來。”
甯長空躺在床上,目光追随着越靜亭走到門邊喊來人,囑咐了兩句,又走了回來。
……啥情況?
“燒已經退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越靜亭盡可能心平氣和地問。
床上的病人防備地盯着他,又往被子裡縮了縮。
對,防備。
越靜亭想,這就是違和感所在。
他實在不會揣摩人的心思,通訊錄裡的人翻了兩遍,還是覺得有個同齡的侄女的燕宜安最靠譜,給她發了消息。
他給她長篇大論地發了一大串,她給他頭頭是道地分析了一大摞。
林錦松來了靈篆院之後的表現,太完美了。
毫無怨言地接受了和健康揮手永别的身體,近乎溫順地接受了他人以自己的命運為籌碼的交易,任勞任怨地安撫好情緒反常的書院學生,甚至努力地和靈篆院的每個人打好關系,再當一個好學生。
但林錦松隻是個還沒成年的,幾個月前被突然扔進修行界的,習慣了自己謀生的孩子。
燕宜安分析着。她說燕曉靈剛剛接觸到修行界的時候,就算有她引路,也是天天睡不好,因為要赴未知的前程而迷茫、恐懼。
她說燕曉靈期中考考完,哭着給她打電話,說她夢裡都是各種妖怪的臉,和漫天的血。
孩子還小,屢遭變故,哪裡有不心慌、不害怕的?
他越表現得堅強,越堅不可摧……那就越說明他怕得不行了。
“連你們都怕。”燕宜安一錘定音,“隻好像刺猬一樣,用堅硬的外殼把自己保護起來。”
更何況他本就孤身一人,無依無靠。
越靜亭搓了搓手,回憶着他剛剛在手機備忘錄裡敲的腹稿:“小師弟,我……”
有人敲門,早飯送來了。
越靜亭的話被打斷,提起來的勁一下子散了。他于是沉默地讓人進來,扶林錦松起來坐好,再在他面前架好小桌闆。
等人都出去了,越靜亭端起碗,長出一口氣。
林錦松到現在還沒說一句話,隻是窩在床上,怯怯地看着他。
像是在等待審判。
去他的腹稿,燕宜安都是從哪裡找到的那麼多煽情的話的?言情小說?
“我沒和老師說昨晚的事,”他順着思緒,慢慢說着,“我就說你昨晚回來不舒服,大夫說還要靜養段時間。”
林錦松的肩膀放松了一點。
越靜亭舀了勺粥,晾在那裡:“我當年也是……被大師兄撿回來的。孤兒。”
他垂眼看着手裡的碗。
林錦松訝異地看了他一眼。
“我被檢測出來甲級中等的靈根品質的時候,很開心,覺得自己總算有用了,沒白吃這麼多年飯。”
林錦松就着越靜亭的手,喝了口粥。
越靜亭機械地晾着新的一勺粥。
“我不說什麼才能不重要,什麼優秀不重要……唉,我自己都不信。”
“起碼在我這裡,”越靜亭總算擡起頭,和林錦松對視,“你不需要做個好孩子,錦松。”
小孩愣愣地看着他。
“知識學不會也沒關系,事情做不到也沒關系,不開心、想抱怨也沒關系。”他很認真地一件件數着,“身體不舒服……那就說不舒服,不要瞞着人,不要瞞着我。”
林錦松喝了口粥。越靜亭放下碗,小心地、輕柔地把手放在他肩膀上。
小孩抖了一下,但沒躲開。
“以後不拜師,不回靈篆院,去了其他地方……都沒關系,還可以來找我。”
燕宜安跑了這麼多年,學術會議上見面了,吵架了,結束了不還是可以一起吃頓飯?
第二天早飯,他不還是要假裝無意地在師父面前彙報小師妹的近況,再看老頭假裝不在意?
越靜亭向來是一個很珍惜緣分,很擅長維護緣分的人。
“做你自己就很好了,錦松。”
他盡可能模仿着回憶裡那個人的語氣,卻怎麼也不能說得那般溫和。
小孩的眼圈瞬間就紅了,嗚咽着撲進他懷裡,哭得脊背一顫一顫的。
越靜亭有些别扭地把人攬進懷裡,心裡大石落地,又有些感慨。
當年對他說這段話的人走了,他也總算能把這段話說給别人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