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逢玉不是沒有想過再見面是什麼場景,但的确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方式。
周野正屏氣凝神一聲不吭,目光卻像燃了一把火,恨不得能把蔣逢玉和黃聿之的腦殼燒穿,好讓她徹底理清現在狀況。
“會有點漲。”
蔣逢玉傾過身,手指隔着一層膠質手套按了按他後頸的腺體部位,尖細的針頭刺破柔軟的皮膚前,她出聲提醒。
黃聿之的睫毛微顫,低低‘嗯’了一聲。
“好了。”
蔣逢玉抽出針頭,周野卻不動,隻挑着眉雙手環臂看着她。
她搖了搖頭,歎着氣取過棉簽,壓在針孔處,叮囑道:“按壓一分鐘,如果有不适症,及時報告。”
黃聿之動作有些遲緩,過了幾秒才伸手按住棉簽,他的指腹蹭過她的指尖,又頓住。
隐于口罩之下的嘴唇微張,他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說得出口。
黃聿之站起身,向外走了幾步,身形卻不穩,向一旁栽倒。
“欸欸——”
周野一個箭步跨上前,以一個扛米袋的姿勢勒住黃聿之的肩,焦急回頭,一個勁朝蔣逢玉使眼色。
蔣逢玉摘了手套,從周野那裡接住他:“哪裡不舒服?”
黃聿之蜷着背,寬大的手掌捂在上腹部的位置,緩了片刻後回答:“胃。”
“我看後面也就3個人了,你送他回去吧,剩下的我來。”周野掏出手機翻了翻宿管發來的批次表,開口道。
蔣逢玉點過頭,環着黃聿之的肩,支撐住他大部分重量,深一腳淺一腳走進6号宿舍樓。
黃聿之雙眼緊閉,眉心微皺,額發間似乎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看着狀況不太好。
“宿舍在幾層?”蔣逢玉輕聲問。
“…18。”黃聿之聲音微啞,捂在口罩裡有些發悶。
“帶着口罩可能會透不過氣,摘一下吧。”
黃聿之睜開眼,視線沒有焦點,有些遲鈍地眨了眨眼,濃長的睫毛也跟着抖起來,看起來挺脆弱。
蔣逢玉心道稀奇,黃聿之什麼時候出現都是一副光彩照人的靓A形象,沒想到居然還會生病。
她試探性地問:“你要是不方便,需要我幫忙嗎?”
黃聿之閉眼,悶悶地呼了口氣,片刻後小幅度點頭。
電梯‘叮’一聲,降到了一層。蔣逢玉扶着他走進去,讓他倚在轎廂上,按下18層按鈕後擡起手指,從他耳後摘下口罩細繩。
黃聿之面色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鬓發被薄汗打濕幾縷,纏在臉側。
應該要去校醫室檢查一下,但現在校醫室全是中招的倒黴學生,人人都是傳染源,這種情況下過去很危險。
蔣逢玉把他送進宿舍,扶着黃聿之躺回床上,直起腰後錘了錘酸痛的背,“有藥嗎?”
黃聿之擡手捂住眼,手背隐隐顯出筋脈形狀,他别過臉,朝向牆側,聲線暗啞:“不用你管。”
蔣逢玉一愣,緩緩捏緊了鐵拳。
不用她管怎麼不早說?
剛剛在樓下的時候不說,在電梯裡的時候不說,在宿舍門口不說,偏偏現在說。
“…黃聿之。”
她腦子裡閃過個模糊的念頭,為了驗證這個念頭,她在床頭坐下,輕輕喊了他的名字,随後問道:
“這學年的精神健康檢測,你有通過嗎?”
不是精神病的話,很難理解他的腦回路。
黃聿之下颚兀地收緊,鼻腔裡發出悶悶一聲笑,聽不出是不是嘲諷。
系統嗡地一聲鑽出來,又叮地一聲下線,隻甩下一句:“崩人設警告。”
蔣逢玉勉強決定好人做到底,伸手給他蓋上被子,四角都方方正正拉好,在心裡惡毒地想:
蓋吧,給你蓋成一口棺材,再也不用受這鳥氣。
她無話可說,起身離開,走出兩步後滞住,腳步邁不開了。
蔣逢玉怔怔回頭,視線向下移去,那裡有兩隻交握的手。
黃聿之蜷着腰腹倚在床頭,吃力喘息兩瞬,而後仰起頭,抿緊的嘴唇微張:
“你本來就是喜歡半途而廢的人嗎。”
蔣逢玉瞳孔縮張,半響沒說得出話,讷讷後退了一小步。
黃聿之閉了閉眼,重新睜開,視線迸出銳利的光。
他握緊了掌心那隻微涼的手,指腹顯出用力的白,恥于承認心有不甘。
“證明一下吧,你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