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淵命寒鋒帶一隊人馬前往石澗崖搜查,自己則和青璇一道秘密前往吳氏的故居。
許淵聞言微微颔首,若真正的吳氏不死,這假吳氏的戲早便該穿幫了。隻異族入侵一事非同小可,近日是揚州刺史,安之明日是不是那坐在龍椅上的天子。
想到這裡,許淵自嘲一笑,很快斂了神色,定定望着面前神色恹恹的少女:“姑娘可願随我一道回京?”
此話他從前問過一次,不過當時是純粹對醫者的欣賞,如今他與青璇周旋半月,對其品性更有幾分了解,多了幾分鎮重。
“若姑娘肯應下,我定在京中為姑娘置一處宅邸,保姑娘後半生錢财無虞。”月光下,許淵神色認真。
可青璇卻沒說話,她晃了晃茶盞,望着面前空無一物的車廂出神,悠悠歎道:“條件呢?”
她第一次正視面前這個錦衣加身的青年,她雖沒去過京都,卻也知道那是皇城,是天子腳下,而面前這人亦是全天下頂頂尊貴的皇子。
這樣的天潢貴胄,隻需一個不順心便能将她們當作蝼蟻踐踏,若非形勢所迫,她當初其實并不願為許淵治療。
“替我治好一個人。”黑暗中,許淵的面色瞧不太清,因此青璇也忽略了他眼中那絲一閃而過的落寞。
“若我治不好呢?”青璇目光灼灼望着他,她曾經亦為這樣的勳貴治過病,最後非但惹了一身腥,還白白搭上了李爺爺的一條命,她已為王氏破了一次規矩,如今她身家已足,去何處潇灑都比去京都強。
思及此處,她神情愈發冷淡,見許淵沒有開口,遂偏過頭去不再看他。
“姑娘可是怕我會因此牽連于你?”許淵敏銳覺察到青璇情緒有些低落,溫聲開口。
青璇将眼閉上,輕輕應了一聲:“甯王殿下不必再勸,我雖不會逗留揚州,卻更不會随您前往京都。”
她對許淵并無惡感,至少從二人初見到如今,他并未同青璇往日所見的那些勳貴一般胡攪蠻纏,可人心易變,若是日後許淵如青州縣令一般對她威逼利誘,她亦會毫不猶豫地将之除去。
許淵望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葉,若有所思。
青璇靠在車廂的暖壁上,有些昏昏欲睡。
夜晚星河澄明,馬車駛至田野間的羊腸小道上,速度必不可免地慢了下來,偶爾有幾聲犬吠響起。
忽然,前頭趕車的車夫停了下來,朝後頭喊了一聲:“公子,姑娘,馬跑不過去了!”
青璇睜開閉着的眼,聞言撩開車簾,隻見遠處田埂間橫着一塊巨石,足有三米高,将整條路堵的死死的。
此時夜半三更,周邊景物不大瞧得清,青璇眯了眯眼,依稀辨出她們所處之地應當是一座村莊,奇怪的是遠處一間茅屋内竟有幾縷燈光微微透出。
尋常百姓心疼燈油錢,一般不會輕易在這個時候點燈,涼風習習,吹起青璇額前碎發,她心頭也微微一沉。
須臾後她命車夫停了動作,将馬車先往前駕去,而後轉頭對上許淵一雙墨色濃重的眼,顯然,他亦覺出這村子不對。
揚州地處江南,百姓多種水稻,此時剛過青陽,入了春,本當是農忙之際,這田埂間非但沒有莊稼,還雜草叢生,多是些枯草。
青璇将車簾放下,待到窗外的風聲徐徐止住,車夫的聲音再次響起:“公子,姑娘,馬車已停好。”
青璇和許淵對視一眼,心中暗暗升起幾分警惕,囑咐車夫在此地看好車駕,二人朝着面前那間點着燈的茅屋走去。
青璇腰際短匕悄然出鞘,腳下步伐也愈漸慢了下來。
走至屋前,她素手輕擡,扣了扣門。
這是間年久失修的屋子,院外的圍牆已經坍圮得七七八八,屋子的石牆也已泛白,青璇方才所敲的這扇門也盡是刮痕,瞧着随時便要破開。
屋内走出一粗布麻衣的中年婦人,她一張面若銀盤的粗粝面龐上嵌着一雙精明的眼,此時正神色警惕地打量着二人,在見到許淵衣着價值不菲時眼神微微一閃,問道:“有什麼事嗎?”
她這一瞬的面色變化自是沒有瞞過青璇的眼睛。
“勞煩大娘,我們本要趕往同嘉縣吃席,不成想遇到了巨石攔路,不知大娘可有别的車道可走?”青璇對身後的許淵悄悄比了個手勢,示意他莫要開口,又将短匕回鞘,從身上荷包中取出一錠銀子交與那婦人。
那婦人見了銀子,一雙精明的綠豆眼中猛地射出兩道精光,她活動了下眼珠,面色和善道:“姑娘這可真是問對人了,這村子西側卻有一條通往同嘉縣的小道,不過天色已晚,姑娘不妨在此留宿一晚?”那婦人用力地挽着青璇,幾乎是将她拖進了屋中,許淵亦蹙眉跟上。
一入屋便見這屋中更是破舊,除卻一張破舊的桌子和幾把木椅,便隻有遠處的一張床,而此時那張破舊的桌子旁正坐着一個中年男子,顯然是這婦人的丈夫。
見她二人入了屋,那婦人熱情地招呼着,又用已經有了豁口的兩個瓷碗倒了水,道:“兩位貴客請用茶。”
青璇不動聲色地将一碗茶水遞到唇邊,在婦人和中年男子的殷切目光下微微沾了沾,暗中與許淵交換了一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