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刻意壓低的聲線傳入許淵的耳朵,他當即目光一滞。
“這宋氏的容貌是假的。”
青璇自靠近吳氏起,便聞到了一種奇異的香味,初時不以為意,越靠近便覺得愈發熟悉,直到方才她才想起來這種香味的來源。
她曾在南疆待過一段時日,與明昭不同,南疆百姓擅用蠱術,而南疆的皇位形同虛設,真正掌握生殺大權的是南疆的大祭司及其座下的十二位長老。
下一任大祭司的候選人被稱為聖女,她曾在觀禮時遠遠瞧見過大祭司的臉,雖年過半百,卻仍如同二八少女一般年輕,與身後供奉的聖女一般無二。
這自然不是大祭司駐顔有術,而是南疆的易容蠱之效,可易容蠱在南疆亦是稀罕物,馴養極為不易,青璇所知的易容蠱也不過是供大祭司和皇室中人專有,且此蠱不僅需飼主精血喂養,且需日日熏一種名叫幽冥的香。
這香由南疆供奉多年的蠱王提煉而來,萬金難求,有價無市。
可面前這個長在揚州的皇商之女,又是如何得到這香料和易容蠱的。
青璇百思不得其解。
“沈夫人。”青璇尋了把椅子,施施然坐下,好整以暇地望着面前苦苦支撐的婦人。
吳氏面無表情,朝地上啐了一口,冷漠地望向青璇。
“不知夫人日後作何打算?”青璇突然問了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少女語氣輕緩,如同閑話家常一般,可吳氏卻無端得有些心慌,她總覺得面前少女似乎話中有話,她強作鎮定,冷笑道:“打算?我的命如今不都在甯王殿下手裡?”
“夫人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想問夫人,南疆已将您做了一枚棄子,夫人當真要如此一錯再錯下去?”
吳氏望着少女嬌美的面龐,越看越覺得如同地獄裡索命的惡鬼,她忽得打了個哆嗦,面上血色盡失,矢口否認:“什麼南疆,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夫人不明白也沒事,夫人隻需記得,我這人生平不愛多管閑事,除非旁人的手伸到我頭上。”青璇垂眸輕笑,眼中卻帶着森森涼意。
“夫人若是不肯開口也無妨,我自有千萬種法子讓夫人開口。”
沈康年已伏誅,沈于慶夫婦死因不明,該如何撬開吳氏的嘴。
青璇輕輕扣了扣椅把手,袖中兩枚銀針飛出,吳氏身子頓時一僵,眸中神采也黯淡了下去。
“沈于泰在哪裡?”青璇徐徐抛出第一個問題。
吳氏木然搖頭。
青璇撚了撚手中藏着的第三根銀針,又問:“是何人指使你來的?”
吳氏那雙無神的眼睛中頓時露出些恐懼之色,她嘴唇翕動,聲音極低地吐出兩個個斷斷續續的字:“大..祭…”很快一陣凄厲慘叫響起,吳氏雙目緊閉,整張臉皺成一團。
青璇立時站起身來飛速點下吳氏穴道,眸中盡是懊惱。
吳氏的面容很快扭曲起來,五官已經化作一團漿糊,瞧不清本來樣貌,她口中慘叫也漸漸停了下來,幾息之間變作了一個高鼻深目的異族女子。
她的頭無力垂下,青璇探了探她鼻息,對許淵搖了搖頭:“母蠱已死,子蠱随之而去。”
易容蠱并非一隻蠱蟲,而是一對。子蠱植入宿主體内,母蠱在外喂養,母蠱一死,子蠱便追随而去,如此看來,這吳氏的母蠱不在自己手中。
很快牢中從四面八方跑來許多黑色的毒蟲,它們争先恐後爬上吳氏的軀體,将她的整張臉吃抹幹淨,幽暗的牢内隻剩下搜刮耳膜的啃食聲,很快又在幾息之間密密麻麻地退了出去,留下一具被蠶食地面目全非的屍體。
許淵在一旁靜靜看着,面色卻凝重起來,如今看來此案牽連甚廣,除卻湘王外,竟還有異族攪入。
青璇的面色亦是難看,雙手微微攥緊。
夜已深。
通往揚州同嘉縣的官道上,正四平八穩地駛着一輛裝潢低調的馬車,馬車一路南下,直奔目的地而去。
“姑娘對此事怎麼看?”馬車上,許淵坐在一側,對垂眸不語的青璇開口問道。
自他見到青璇起,便覺面前少女身份存疑,聰慧、隐忍卻又冷漠,且不知為何,看着她的這張臉總有幾分隐隐的熟悉之感,但卻想不起在哪見過。
青璇聞言虛虛倚在車側,将手中茶杯放下:“真正的吳氏怕是早就死了。”
方才二人瞧的分明,褪去易容蠱的功效,這沈夫人分明是個極明顯的南疆女子,如今難說的,是她自何時起成了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