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是習武之人,這些青璇能瞧出來的,他自不在話下,隻叫他不解的是另一樁:“如何看出他有頭疼之疾?還有那榕樹——”
青璇卻不打算替他解惑,揚州地處江南,回溫快得很,這些日子大部分人家已将厚棉襖晾曬起來,以作來年之用。可這門房卻仍穿着厚重的夾襖,面白胃寒,說話時舌質紫暗有瘀斑,十足的病相。
至于榕樹,青璇早便觀察到門房頭上那根束發的木簪,這種簪子并不常見,因木質特殊,很少有人将榕樹枝做成木簪。但青璇曾見過一些家門口種着榕樹的人家将樹枝砍下做木簪,故有此猜測。
很快那門房出來了,面上陪着笑,身後跟了一個衣着華貴、面相刻薄的中年男子,門房對身後之人恭敬地彎着腰:“朱主管,就是前面二人。”
那被喚作朱主管的中年男子微微皺眉,如同一開始的門房一樣,對面前這兩個年輕的少男少女有着成見。
可門房前腳對他諸多保證,說這二人有些本事,可堪大用,故而他也不得不正視面前二人,更何況來都來了,此時也沒有将人家拒之門外的道理,揮了揮手道:“進來吧。”
青璇和許淵對視一眼,跟着前頭的引路人,款款入内。
吳宅同刺史府裝飾是同樣的奢靡,金石為底,暖玉為織,有過之而無不及。
庭院深深,曲徑通幽,園中假山流水、亭台樓閣、花木扶疏,無不透露出江南水榭的雅緻與韻味。
青璇由朱主管領着穿過前院和中院,又越過一道拱門,迎面走來兩個表情麻木的丫鬟,見了青璇,齊身見禮,又很快退至一旁。
朱主管指了指她們,對青璇和許淵道:“姑娘和公子且先宿在客院。”又對一旁兩個丫鬟吩咐道:“紅葉,綠竹,帶兩位貴客去廂房歇息。”
紅葉和綠竹點頭稱是,帶着青璇和許淵入了院中。
“你們先退下吧,我同兄長還有些話要說。”青璇入了屋,讓兩個丫鬟退至門外,又合上了門。
她坐在椅上,偏過頭去,對身側同樣坐着的許淵道:“吳青雄死的蹊跷。”
青璇單手托着下巴,又用另一隻手輕輕扣着椅把手,睫羽微顫。
許淵點點頭,道:“想必幕後之人已經發現端倪,先我們一步下了手。”
從沈康年出事到劫獄沈于泰,再到吳青雄“自缢”,幕後之人下了鋪天蓋地的一張巨網,将他們所有人團團蒙在鼓裡。
這個道理青璇明白,見許淵面色凝重,她緩緩開了口:“雖說吳青雄已死,但從街坊間的傳聞來看,隻怕此事不簡單。”
許淵接過話頭:“若是自缢或是旁的,大可停靈幾日入土為安,不必這麼大費周章地請人做法事。”
言外之意,這吳青雄之死隻怕有旁的蹊跷。
青璇打了個響指,從包袱中取出兩套夜行衣,這是今日她路過裁縫鋪子時順手買下的。
“今夜便是良機。”
很快兩道身影貓着腰從偏院出去,無人察覺。
明月高懸,樹影婆娑。
青璇足尖點地,一躍而起,借着房梁和槍斃,熟練地飛身上了屋檐。
許淵緊随其後。
自高處俯瞰,整座吳宅的布局一目了然。前院燈火闌珊,中院一片死寂,後院幾座宅子稀稀拉拉點了幾盞燈,唯有一處燈光卻亮堂得緊,幾乎照徹長夜。
二人對視一眼,往那處掠去。
那是一處靈堂,高高懸挂的白绫遮天蔽日,正中一口漆黑的木棺正對門口,外頭樹蔭紛雜,微風吹動下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聲。
靈堂中空無一人,隻餘幾排燈燭和棺前的一碟油燈,此時那油燈一閃一閃的,被風一吹火苗四處亂竄,卻終究未曾熄滅。
青璇借着巧勁緩緩落地,提步往裡走去,見火盆裡除了燒成灰燼的紙錢,還有一碟新紙未曾燒完,許是不久前這裡有人來過。
二人合力将棺木打開,卻俱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