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青璇算是明白為何這吳家要到處尋人做法事了。
這吳青雄的死狀,未免也太凄慘了些。
雖請了入殓師收拾儀表,但想必是時間太長,那張臉早已僵硬,此時面上無一塊好肉,皮肉外翻,更有細小的蟲卵滋生,更要命的是屍身上遍布許紫紅色的屍斑,湊近還能聞到些令人作嘔的氣味。
這根本不是所謂的中風,連自裁都稱不上。
很顯然,這是一起十成十的謀殺。
“不對勁。”青璇捏着鼻子,對一旁的許淵甕聲道。
“何處不對勁?”許淵緊鎖眉頭,接着問道。
青璇指了指吳青雄臉上的屍斑,胸有成竹道:“吳青雄絕非兩日前死的,少說也有四五天了。”
“何以見得?”許淵見她這般笃定,出聲詢問。
青璇眸色轉深,轉身去了屋外,回來時手中執着一根木棍,輕輕戳了戳吳青雄屍身:“他身上的屍斑已經固定,不再随按壓改變位置,且膚色發綠,隐隐有紫黑色透出,有白骨化的現象,這不像是死了兩日的人。”
她頓了頓,誠實地道:“死了有幾天了。”
至于為何生父發生這等慘事,吳定遠非但不報官,還在府中大做法事的緣由,青璇便不得而知了。
也許左右逃不過心虛二字吧。
青璇屏住呼吸,強忍着嘔吐的沖動,慢慢伸出手,想去探這吳青雄的屍身。
一寸…一寸…
近了,就在手指快觸上壽衣的那一瞬,青璇猛地将手抽回,急急後退兩步,大口喘息着。
好險,差點要厥過去了。
隔行如隔山,仵作該做的事情交由她這醫者來辦,到底是太為難了。
青璇正平複着心情,卻見許淵沒事人兒一般将吳青雄壽衣三兩下除去,雙目一凝,示意青璇走近些,沉聲道:“吳青雄的心被掏了。”
青璇走近幾步,低頭一看,吳青雄身上倒沒什麼傷口,若沒有左胸那個大骷髅,也稱得上完整。
“掏心?若是掏心之舉,極有可能是仇家尋人,為何吳定遠會選擇息事甯人呢…”青璇口中喃喃道,這事兒太匪夷所思。
死去的老子,心虛的兒子,還有方才——
青璇又望了盆中未曾燒完的紙錢一眼,方才定是有人來祭奠吳青雄,隻這人絕非吳青雄家眷,連祭拜都隻能做得這般悄無聲息,不敢被人察覺,這才不敢等紙錢燒完便草草離去。
将吳青雄屍身複原,又将靈堂恢複原貌,便聽得外頭傳來一男一女的交談聲,青璇同許淵交換了個眼色,輕手輕腳地飛身上了房梁。
“官人,這麼晚了,咱們為何要來看公爹?”一道溫柔如水的女聲響起。
青璇垂目看去,隻見一身穿雪白素服、梳着婦人發髻的女子正挽着身旁一約而立之年的男子款款朝靈堂内而來。
她手持一盞風燈,未佩首飾,身旁男子面色溫和,服喪期間,衣着亦是素靜,聽聞妻子此言,歎了口氣:“明日怕是不好過。”
這便是吳青雄幼子吳定遠,一旁的婦人便是吳定遠的夫人莫氏,吳青雄老來得子,對這個唯一的幼子傾注了畢生心力,卻也造就了幼子不喜經商的性格。
吳青雄萬貫家财,貴為皇商,雖士農工商四類,商在最末,可做到吳青雄這個份上,自是無人再敢将其當做末流商人。
也正因如此,吳青雄自小為吳定遠安排教書先生,望子成龍,吳定遠也不負衆望,前些年通過院試,考中了秀才,可令吳青雄頭疼的是,随着吳定遠長大,愈來愈寄情山水,最後竟不願接手家業。
這讓以經商為傲,做了一輩子商人的吳青雄怎麼受得了。
是以前些日子父子兩人鬧得十分不愉快,幾乎是不歡而散,直到吳青雄出事,吳定遠才開始着手辦理喪事。
妻子莫氏想到這些年來公爹和官人的不睦,徐徐歎了口氣,用手拍了拍他手背,溫聲道:“官人莫要這樣想,公爹在天之靈定會保佑官人的。”
吳定遠面上泛着苦:“爹的死狀這般凄慘,若是被明日那些族中豺狼知曉,怕是明日吳府便再無你我的容身之處了。”
莫氏聞言垂了眸,落寞道:“都怪我不争氣,至今未能為官人誕下子嗣。”
莫氏今年二十六歲,嫁入吳府八年,至今未有所出,被外人和婆母不知戳了多少次脊梁骨。
時間長了她也受不住,旁敲側擊地為吳定遠收了幾個通房,卻被吳定遠一口回絕了,是以莫氏心中有幾分難以言道的心酸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