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定遠攙着妻子在蒲團上跪了下去,寬慰道:“霜兒莫要這樣說,我無心經商,若明日實在鬥不過三叔公他們,我倒不如同你得一筆錢财,抛開這些凡塵俗世,遊山玩水、快意一生。”
莫氏這才破涕為笑,二人齊齊在靈堂前叩首,如今他們能倚仗的,除了這虛無缥缈的鬼神,再無旁的。
青璇屈膝蹲在梁上,饒有興緻地看着這夫婦二人談心,心中疑窦卻愈發濃重。依照夫婦二人所言,這吳青雄之死更加撲朔迷離了。
房梁窄小,堪堪可夠兩人蔽身,許淵低頭便能瞧見青璇垂下的纖長睫羽,再往下是挺直的瓊鼻,還有那雙嫣紅的唇,自他初見青璇,便能從她身上聞到一種微苦的草藥香,那是同脂粉味道截然不同的清冽。
許淵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目光,朝别處看去。
少年即便蹲着也比少女高了一個頭,二人間距離挨得極近,隻是身在局中的他們無所察覺。
下方的夫婦二人吊唁完,又虔誠地上了幾柱香,這才執起了一旁的風燈,互相依偎着走出了祠堂。
風燈在無邊的夜色中一跳一跳,直到重歸寂靜,二人才從房梁上下來。
…
次日一早,紅葉和綠竹分别輕輕扣開偏院的房門,将兩盤素包和兩碗清粥分别端入了青璇和許淵房中。
青璇慢條斯理地用完一碗粥,又輕輕咬下一口素包,用帕子擦了擦嘴,對侍候在一旁的紅葉問道:“紅葉姑娘,不知今日家主可有安排?”
紅葉一愣,搖了搖頭:“奴婢不清楚。”她不過是個在偏院打雜的丫鬟,哪裡能過問這些家中主子的事。
青璇聞言也不為難,比之此事,她更想知道的是另一樁事,又問:“不知近些日子來府内可有發生什麼怪事?”
紅葉眼中飛快閃過一絲驚懼,卻仍是搖了搖頭,道:“婢子不知。”
青璇敏銳地捕捉到那絲驚懼,心下有了幾分計較,對紅葉吩咐:“勞煩通禀,我們想去拜見家主。”
“是。”紅葉行禮告退,踏着小碎步往中院走去。
青璇将方才吃了一半的素包重新拿起,慢悠悠地送入口中,如今整個吳宅都在服喪,這口腹之欲自然也隻能往一旁放放。
那處,許淵正喝完一碗薄粥,便放下了瓷碗,獨自往隔壁客房而去。
青璇的屋子房門微開,留出一道縫隙,許淵輕輕一扣,門便吱呀一聲往裡頭旋去,他亦見到了面前少女的尊容。
她手中捧着一個巴掌大的雪白包子,旁若無人地吃得腮幫鼓鼓,見許淵來了,并無意外之色,隻微微擡了擡眸,另一隻手指了指案前的小幾子:“你來了,先坐吧,我讓紅葉去找吳定遠了。”
許淵聞言施施然落座,姿态優雅,如同信步遊庭,默默看着青璇将手中的包子三兩下啃完。
青璇用帕子擦了擦手,也沒覺得不自在,着手替自己和許淵斟了一盞茶,一面吃茶一面等着紅葉的消息。
許淵毫無察覺地彎了彎唇角,這才想起來,似乎從他二人見面伊始,面前這個女子便藏着許多謎,可有時,就好比現在,她又全然一副不設防的天真模樣,叫人捉摸不透。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紅葉的身影出現在門外,她朝二人福了福身,道:“家主請二位入花廳一叙,請随婢子來。”
青璇和許淵由紅葉引着往前廳而去。
穿過層層缭繞的回廊,青璇入了前院,走到正廳前,紅月停住了腳步,恭謹地立在廊下:“請姑娘、公子入内。”
青璇甫一踏入屋中,便覺一道視線自上而下打量着她。
“二位入座吧。”坐在主位的吳定遠見二人進來,面上勉強扯出一絲難看的笑,招呼二人落座。
昨夜未曾細看,今日才見這位不過而立之年的家主兩鬓已是生出了白發,雙眼之下更是兩層重重的青灰色,顯然精神不濟,想是許久不曾睡過好覺了。
青璇順着他的意思坐在側方的一張梨花雕香木椅上,很快兩個丫鬟手執茶托,奉上了兩杯茶。
“敢問兩位小友,于道法一術頗有研究可是真?”吳定遠也不拐彎抹角,或者說他已沒有時間在此浪費,将心中意圖直接吐露。
青璇點了點頭:“頗有了解。”
見吳定遠摩挲着椅靠,面上有些舉棋不定之色,青璇又下了一劑猛藥:“我們兄妹二人途經此地時,便覺府上黑氣翻騰,似是有冤魂作祟。”
吳定遠擺了擺手,他是讀書人,素來不愛信這種鬼神之事,自他前幾日找人做法事以來,同樣的說辭他已來來回回聽了幾十遍,耳朵都要長繭子了,然而少女的下一句話卻讓他不得不坐直了身子。
“這冤魂嘛,似乎還是個挖人心的妖怪。”青璇朱唇輕啟,輕聲吐出這句話。
“不知我說的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