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璇聽見這道聲音,對來人身份已是了然,聞言眼也未擡:“不知喻公子有何貴幹?”
心道:當真奇怪,怎得見了一回就如同牛皮糖一般纏上她和許淵二人,偏生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對喻慈竟生不起氣來。
喻慈摸了摸鼻子,也不覺得尴尬,大步流星地走到石凳邊坐下,将手中折扇收起,從容道:“我有法子替姑娘解決這樁懸案。”
青璇哦了一聲,隻當沒聽見喻慈這話,撂下碗筷就要起身,卻被喻慈一把按住了手臂。
垂眸望去,那雙風流的桃花眼中盡是認真,她心思微動,止住了起身的動作:“你究竟是誰?”又眼帶警告地瞥了一眼喻慈落在她臂上的手。
喻慈讪讪收回手去,搖了搖扇,問:“姑娘可聽過揚州流觞之名?”
“畫仙流觞?”倒是一旁沉默良久的許淵看向了喻慈,有些訝異。
喻慈仿佛此時才注意到了許淵,面上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微笑,對許淵拱了拱手,素淨的廣袖長長垂落:“正是在下。”
畫仙流觞,師承前朝畫師李盼山,李盼山少時便聰穎,能做花鳥魚蟲,成名後以善畫丹青為名,大抵天才都有些傲氣,先帝曾稱其匠心獨運如同神來之筆,萬兩黃金為聘召其入宮,卻被其以雲遊為由婉拒。
明昭豪族有甚愛收藏古玩之人更是以收藏李師的一幅丹青畫為傲。
在李盼山駕鶴西去之後,弟子喻慈繼承其衣缽,接過李盼山多年經營,落腳揚州,多年來避世隐居,少有人能請動其出手。
揚州行醫三年,青璇對流觞之名也有所耳聞,可她實在很難将眼前這個玩世不恭的纨绔和那位傳聞中不染凡塵的丹青手聯系起來。
察覺到青璇眼中的抽搐,喻慈擡了擡眼:“怎麼?不信?”
青璇搖了搖頭,她并非不信,此人能如此輕易進出衙門,身份已是昭然若揭,隻叫她不解的是另一件事:“你如何幫我?”
她可不曾忘記喻慈方才大言不慚地說要替她解了這樁懸案,于是饒有興緻地雙手抱臂,等他開口。
喻慈這才收回面上的笑,朝青璇眨了眨眼:“山人自有妙計。”語罷又撫掌:“将東西帶進來。”
很快兩個衙役便擡着棋盤上來,熟練地将桌上午膳撤下,放上棋子。
喻慈自顧自将黑白兩色棋子擺在棋盤上,呈黑白二子相伐之局,又從棋簍中取出一顆白子執在手上,對二人道:“今有我三人各自為戰,在下執白子,二位執黑子,征伐白子,同我對弈一局。”
青璇很快明白他的意思,這白子為吳青雄,黑子則為兩派勢力博弈,和許淵交換了個眼神,從簍中取出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上。
許淵思忖片刻,亦在棋局上徐徐落下一枚黑子。霎時間黑子優勢盡占,兵臨城下,白子似乎已經失去最後一搏的機會。
喻慈蹙了蹙眉,微微搖頭,歎道:“二位攻伐之氣太重。”語罷在棋盤一角落下一枚白子。
黑子占盡優勢的局面瞬間被打破,白子開始初露鋒芒。
棋局重新陷入膠着,三人招招緻命,直擊要害,喻慈刻意露了破綻,青璇素手翩跹輕擡間将最後一枚白子吃下,這盤棋到此本該結束,可兩枚黑子卻仍在棋盤上鬥地難舍難分,青璇動作依舊不疾不徐,可許淵的黑子固若金湯,又在忽然間轉守為攻,劍走偏鋒。
二子流轉之間,卻是兩敗俱傷,誰也沒能占到便宜。
青璇額上已起了一層薄汗,仍要往下走,卻聽得許淵如泉水般清冽的聲音響起:“我認輸。”
棋局至此,二人已經明白了喻慈的意思,許淵蹙眉:“你還知道什麼?”
他早隐隐覺得此人身份古怪,又知道如此多的秘辛,對這樁案子知悉如此之多,并非一個丹青手所能做到。
喻慈早料到他有此一問,道:“一月之前,我曾為吳青雄繪過丹青,在吳宅以客卿身份落腳半月,那晚我起夜時——”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聽得門外有一道女子聲線幽幽響起,聽得人心中凄苦,遂循聲追去,行至一處院落,聲音便停了。”
青璇問:“吳文秀的閨閣芙蓉居?”
喻慈打了個響指,“正是,那日夜黑風高,我心中有些發毛,隻透過院門縫隙往裡望了眼,便看到了叫我此生難忘的一幕。”
說到這裡,他壓低聲音,拍了拍胸脯:“吳老爺躺在地上,月色下一男一女兩道身影正在纏鬥,男子手持劍刃,女子口中念着某種晦澀的咒語,很快密密麻麻的蟲子就從女子腳下爬出。”
像是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喻慈摸了摸手臂,壓下心頭的惡寒,接着道:“那男子一劍刺進了女子腰腹,女子落荒而逃,再然後…我便不敢看了。”
“為何不早說?”青璇擺弄着有些淩亂的棋局,開口問道。
喻慈笑了:“在下怕死,極怕。”他還沒活夠呢,遇見此種情況,自然隻想着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