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青璇換上一身侍衛的行裝,随侍許淵身側,入了皇宮。
在宮門外,她見到來來往往、身着常服的官員,他們拱手行禮,點頭緻意,面上帶着虛僞的笑,青石地闆被踏出陣陣響聲,皆都步履匆匆往保和殿而去。
身側紅色宮牆雕刻以龍鳳圖案,禦道兩旁有四方神獸石像,神道盡頭門樓高聳,飛檐翹角,威嚴不可直視。
穿過長長的禦道,那扇漆紅的朱門早已為他們而開,兩個頭戴烏帽、面白無須的内侍見到許淵,忙齊聲見禮:“甯王殿下。”
許淵淡聲免去二人繁缛禮節,由着兩個内侍引路,往深宮内走去。
青璇堪堪向前行了兩步,卻被兩個身披铠甲的士兵冷聲攔下:“無關人等,不得入内。”
這是宮内的規矩,皇宮之中,天子近前,豈容他人佩劍入内,故而如青璇這般随行的侍衛,是不能随官員家眷入内,按制應被帶往另一處落腳地,待到宴飲完畢之時,才能随主子們一同回府。
許淵似乎早已料到,未發一言,轉身給青璇遞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而面前的兩個士兵也擺出手勢,指引青璇往相反方向而去。
“籲——”趕馬的車夫拉緊缰繩,馬兒高高揚起的前蹄一起一落,車轱辘終于在青石闆前穩穩停下。
湊近些看,這輛馬車裝潢看似簡單,實則暗藏玄機,用的木料乃是上好的烏沉木,古樸内蘊,怕是最鋒利的刃也無法刺破車身半寸,簾随風起,青璇隐隐瞧見了車内女子一截瑩白的下巴。
車身前那匹棗紅色的駿馬更是威風,它的頭微微揚起,肌肉線條流暢,馬兒的鬃毛和華尾順風輕擺,像極了江南的某種綢緞。
最令青璇感到有趣的,是馬兒眼中流露出的那股睥睨天下的氣勢,說來好笑,這樣的眼神竟會出現在一匹馬的身上。
似乎被這陣勢吓住,周圍官員紛紛停下腳步,對這輛馬車側目而視。
這樣的排場,這樣的氣勢,無不暗示着車中人無匹的尊貴,那匹英姿飒爽的良馬又怎會有人不識。
這是護國大将軍謝元義的車架。
謝元義乃杜玄烨戰死後,朝廷親封的第一個元帥,他接過杜玄烨手中大任,在嶺南戎馬半生,震懾嶺南諸國,而後一手扶持彼時尚未稱帝的景帝榮登大寶。
景帝即位後,對這位大将軍贊譽有加,可謂風頭無兩。
謝元義也足夠聰明,除卻是位征戰沙場的将帥,更是一名洞悉人性的謀士。
在景帝坐穩皇位後,直截了當地将兵權歸還朝廷,打消景帝心中疑慮,十多年來從不參與奪嫡黨争,景帝對其也逐漸放下戒心,親厚有加。
這開路的駿馬名喚風馳,乃是幾年前北狄歲貢而來,放眼整個明昭也不過一匹,景帝将其賜與謝元義,足可見其聖眷榮寵,朝中無人出其右。
驅車的馬夫将馬兒拴住後,恭敬地立在一旁。
馬車的布簾被撩開,率先跳下車的,是一個不惑之年的男子。
因是宮宴,官員們未着官服,他也一樣,僅穿一襲黑色長袍。飛眉入鬓,鼻若懸膽,自有一派不怒而威的氣勢,兩道劍眉之下一雙顧盼神飛的瞳中精光乍現,此刻卻溢滿溫柔,一手朝前探去。
一雙潔白無瑕的素手順勢搭在上面。
行軍之人五感敏銳,似是察覺到一道目光的停留,謝元義朝青璇所在之處望去。
四目相對。
青璇看到的,是一雙飽含威嚴的虎目,謝元義看到的,是一雙深邃清秀卻帶着十足打量的眸。
見不過是一個形容樸素的小侍衛,他徐徐收回目光。
青璇一時有些發怔,正要瞧清車内人的樣子,卻被身前帶路的侍衛呵住:“快些走。”
烈日當空,雖有些春寒,但在這般毒辣的太陽下站久了,不免仍有一絲燥熱,催得人不耐煩起來。
青璇這才發現自己的雙腳在方才那處站定許久,步子也許久不曾往前挪動半分,這才引得前頭那人不滿。
她是在江湖上摸爬滾打慣了的人,也不覺得有什麼尴尬,回神之後對那帶路的侍衛問道:“方才那位大人是誰?”
不知為何,有一種隐隐的熟悉之感。
帶頭的士兵睨了她一眼,見她面孔生,猜想是甯王身邊新來的侍衛,這才毛毛躁躁,做事不知分寸,不免起了幾分勸告之心:“那是謝将軍,聖上親封的護國大将軍。”
他望了一眼那輛能停在青石路上的馬車,目光中有幾分向往:“謝将軍南征北戰,大大小小的戰役在他用兵如神之下,總能逢兇化吉,他所統禦的謝家軍更是我朝一支奇兵,無往不勝。”
說起這些,那帶頭的士兵用力地揮舞了兩下拳頭,他雖身處宮闱之中,可心中對那每個男兒都夢想的沙場,亦是十分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