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荃問出這個問題絕對不是因為自戀或自卑，也不是對自己的容貌有多看重。相反，就如同她對于吃穿用度的想法，外表這東西也算是一種身外之物。但她也知曉，世間有多少男女重視自己的長相。例如二哥陳世每次出門搭配的衣服都不同，常常因為又有哪家小姐遞給他手帕而開心。

用二哥的話說就是：“這證明我相貌俊朗，氣質非凡。這些心意是對我魅力的最好說明。”

此時她想知道在于夏的眼中，那個沒有被外人了解過的陳荃，一絲優點都不為人知曉的陳荃，是不是任何優秀的特征都沒有，以緻于于夏至今認不出自己。

“相貌？我想想……”于夏托腮沉思，皺眉思考。陳荃吐出一口氣：這個問題，有必要思考這麼久嗎？雖然自認為比不上京城貴女，但也不算太醜吧。

陳荃淡笑着開口：“你該不會是……不記得人家長什麼樣了吧。”

“不是不是。”于夏連忙否認，擺手搖頭。心道：雖然全晨是笑着的，這笑容也沒帶有其它别的意思，怎麼就覺得背後一涼呢？同一種笑，完全和上次不一樣。上次明明很溫柔來着……

于夏不知道自己正在正牌夫人面前講她本人的壞話，陳荃能夠控制表情卻控制不住自己散發出來的氣勢。

于夏否認完尴尬一笑：“也不能說是忘記吧，畢竟就見過兩次面。一次黑燈瞎火的啥也看不清，一次是成親當天匆匆忙忙，應該說我就沒記住人家長啥樣……”

“原來不是沒記住，而不是忘記。”陳荃才知自己樣貌變化大不是主要原因，而是人家根本就不清楚自己長什麼樣。

“你在嘟嘟囔囔些什麼呢？”于夏問完也不等陳荃回答，繼續說下去，“第一次見面，就是我剛才跟你提過的那次，我去跟她說要不要退婚結果失敗了。當時是子時，我隻能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非常符合我對從小生病的小姐的想象。尤其你也知道京城現在流行弱柳扶風，說不定她的審美就是這樣的呢？”

“弱柳扶風？”在行軍之前自己确實比現在少了很多肌肉力氣，當時的招式基本上全靠技巧與速度，但是習武多年怎麼會給人留下這種印象？

“第二次嘛，我現在眼前隻有一張濃妝豔抹的臉。或許她本身有特點，但是那副妝容和我見到的大部分小姐一樣，在我眼裡她們都長着一張臉，美則美矣，千篇一律。所以……我真不是故意不記得的。”

陳荃摸摸自己的臉，上次粘膩的觸感還能回想起來。那時早上剛裝扮完成的時候，其實她也覺得鏡中之人不是自己，但是大家都說比平常的自己好看許多。

二人在樹林裡聊了許多，大多數都是于夏在向陳荃倒苦水，說大将軍和少将軍一個樣子，雙倍的黑臉，雙倍的壓力。說一開始自己根本适應不了行軍，天天騎馬兩腿都磨破了，後來包着厚厚的布料才緩解一點。說每天最開心的時候不是睡覺，而是把憋了一整天的拉撒之物釋放出來。

“打住——這麼惡心的話題就别說了。”陳荃眉頭緊皺，一臉嫌惡地看着于夏。

于夏傻笑一聲，說道：“好吧，時間差不多了，我趕緊得回去上藥，要不然董大夫找不到我又要被罵。”

陳荃站起來，扶着于夏往營帳走去。于夏把陳荃當兄弟，自然是毫不避嫌地将一隻手搭在她肩上，将身體的重量分一些給陳荃，兩具身體貼合在一起。

陳荃十八年在香山上的香隐觀中修養習武，香隐觀乃是一座隻有坤道和來療養女子的道觀。陳荃自幼性格内向，道觀的生活是修身養性的，因此她情緒越發平靜，不喜與人有身體接觸。

回京時，父兄都是男子，頂多會摸摸手摸摸頭，母親也隻是抱一下。而在軍隊裡，大多數人都怕自己冷淡的模樣，即使是安山水，在自己的眼神下也不敢觸碰。像今日于夏這麼親密地靠在自己身上，是第一次。

陳荃一手攬腰一手拉住搭在肩上的手，回想起上次把于夏帶到軍醫處時也是這樣的姿勢，隻不過上次他毫無意識，整個人都是無力的。這一次于夏能自己走，陳荃直起身，才發現自己隻到于夏的下巴處。

于夏也發現自己比陳荃高許多，都是男人，他當然知道身高對一個男人有多重要。怕陳荃自卑，還特意佝偻着腰，兩隻腦袋碰在一起。

陳荃随意轉頭，看到一張臉放大出現在眼前，那張臉的主人看到陳荃轉頭，也随之轉頭，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陳荃腳步頓了一下，于夏心虛地問：“怎麼了？”難道看出來了我的心思，然後覺得被侮辱了？

陳荃搖搖頭，繼續往前走，看不出什麼情緒說道：“沒什麼，陽光有點晃眼。”

“哦哦。”于夏疑惑擡頭，什麼陽光，在樹林裡陽光一點也不刺眼啊？

終于把于夏送到營帳，董大夫一上來直接掀起于夏的衣服。陳荃看着那一圈圈的紗布掉落，結了痂的傷口出現在眼前。

于夏在陳荃面前裸露上半身還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他聽說過陳荃的規矩，要穿好衣服才能出現之類的。上次自己的手下在河邊洗澡，就被訓了一頓。而且……自從受傷之後，成天就吃吃喝喝睡睡，肚子上的肌肉已經變成一灘軟肉了。

于夏盯着陳荃的肚子看，心想：全兄弟這麼刻苦訓練，身材肯定很好，唉說不定全軍的人身材都很好。我這肚腩露出來要被鄙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