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荃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正色道：“我不在京城長大，也沒有參加過京城世家貴舉辦的活動。我雖是京城人，卻不識京城；雖是京城談得上的小姐，卻不是真正過着小姐生活的人。”

于夏被陳荃說的這一番話說傻了，張嘴隻有一句：“啊？”

“所以，你不必将一般的小姐行為套入我的行為。畢竟——”陳荃走到于夏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已經因為這種刻闆印象被我騙到一次了，不是嗎？”

陳荃說完回頭走到自己帶來的東西前，開始把要用的東西拿出來。手上動作依舊簡單快速，但心裡在想自己剛才的語氣是不是有些咄咄逼人了？看到于夏好像和昨天一樣，又被自己吓懵了。

衣服是合身的粗布麻衣，京城最高傲最廉潔的小姐也不會穿如此布料的衣裳，但于夏卻看見勝遠大将軍最寵愛的女兒拿出好幾件這些便宜衣服。

經過剛才陳荃的“點撥”，于夏已經不敢再胡亂猜測，但又好奇既是臨時出戰，又怎麼找得到這些衣服，便小聲問：“這衣服看着挺小，你從哪得來的？”

怕陳荃誤解自己又是套用京城小姐的刻闆印象，于夏在陳荃回話之前趕緊解釋幾句：“我可不是覺得你不會穿這些棉麻材質的衣服，我隻是疑惑，這應該是男裝吧？我再怎麼不刻闆印象，也不能想象你是怎麼第一時間找到這麼合身的男裝。肯定不是你哥哥的，他們也不會穿這些。”

見着于夏小心翼翼的樣子，陳荃頓覺好笑，語氣也不由得放輕：“這不是男裝，你仔細看看。我在香山上的香隐觀裡療養，香隐觀裡全是坤道，沒有乾道。”

“我知道，然後呢？”于夏拿起一件衣裳，手中粗糙的觸感與發白的布匹告訴他，這件衣裳是經常穿的，肯定不是臨時去哪裡買的。

“這是我在香隐觀生活的時候，師傅給我的。我自小就穿着這些衣服長大，回京城之後，家裡準備的衣裳對我來說都很奢華，我不習慣。成親将我的物品帶來之時，我特地收拾了幾件在道觀裡穿的衣服。”

于夏聽着陳荃的話，展開手上的衣服，和一般的平民男裝沒什麼區别，沒有圖案，顔色褪去，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一件道袍。

“原來如此，難怪這麼合身。”于夏放下衣服，見陳荃整理東西非常拿手的模樣，心下感歎：這個療養生活好像和之前想象的不太一樣。身為名将之女，不說吃穿用度樣樣精良，與京城貴女差不多。但這麼一看，過的明明是苦生活。

于夏發現自己一點也不了解陳荃，不了解她之前的生活，不了解她現在的想法，不了解她未來的打算。

陳荃整理好東西，将被褥疊好放在于夏床邊的榻上，發現他一臉凝重地盯着自己，眼神似乎有很重的……同情？為什麼平日裡看不出來别人情緒的人這次能察覺到呢？因為于夏的眼睛實在太大，又靈動，早就暴露了自己的内心想法，像陳荃這種不關注别人想法的人都能看到。

“你還有什麼問題嗎？”陳荃問道，卻疑惑還第一次有人同情自己，自己有哪方面比較可憐嗎？想不明白。

“那是有好多問題……”于夏心虛地撓撓頭，都問出來豈不是顯得自己很沒心，連成親對象也不了解。唉，其它方面不說，沒認出來這張臉的事情被京城那些狐朋狗友聽到了，自己不知會被笑話多久。

“一時半會兒問不完的話，你随時可以問。我們現在已經在同一個屋檐……帳篷底下了。”

“好吧，那我想到什麼再問。現在，好像可以吃晚飯了。”

吃飯的時候，陳荃找到了第二條同于夏住一起的好處。第一條是什麼？當然是自己不被發現是女兒身的幾率大大提高。

在大通鋪的時候，陳荃吃的是大鍋飯，什麼吃的都能出現在同一個鍋裡。一開始陳荃吃不習慣，原因無他，太難吃了。她以為自己在香隐觀中常年粗茶淡飯，不在意吃的味道。可是，大鍋飯裡一點味道也沒有，與幹糧相比，陳荃分不出上下。

後來，有人發現河裡有魚，樹叢裡有野雞野兔，便叫上陳荃出手打獵捕魚，才能好好吃上一頓。現在跟着于夏這個将軍，又是病人，吃的提高一大截。

可是于夏東挑挑西挑挑，就是不肯放進嘴裡，陳荃明白：自己覺得已經很不錯的東西，于夏作為從小享受生活的少爺，根本吃不下。

于夏确實吃不下，已經加入軍營這麼久了，依舊不能習慣每天的吃食。此刻他看到陳荃很快就将碗裡的東西吃光，震驚他的事又多了一條：這麼難吃的東西她是怎麼吃得下去的？！難道說，療養的時候，不止衣服破破爛爛的，吃的也很差？

但為了不被陳荃一介女流比下去，不被陳荃鄙視，于夏屏住氣息，強迫自己咽下去。

是夜，陳荃将兩人的飯盆拿出去，于夏望着自己的床，臉突然紅了。

“難道說，今晚……就要睡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