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為表尊重,特地用同酒樽能裝差不多酒的茶杯裝酒,陳荃難得感到尴尬的情緒。她低頭,收拾好心情再重新望向烏其澈的方向,注意力一不小心放到太子身上。
按理來說,烏其澈年紀沒比太子大幾歲,在北吳也沒有多麼受到北吳王的重視,太子這般從小在東宮受到三位太傅教導的人,在烏其澈面前卻顯得交談生澀、不夠自然,像個……下位者。
“是太子還太過年輕了嗎?可烏其澈也沒有很年長,短短一天,已經無數次讓我覺得意外。當我覺得他已經很不像傳聞中被排擠的混有外族血統的王子時,他總能讓我更加認為他不是那麼簡單。”
太子在與衆人交談時,心上的壓力着實很大。他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位北吳二王子明明傳聞身體不好,此次前來也是迫不得已接下本該是三王子的任務,卻如此如魚得水。反倒是北吳人看好的三王子,除了塊頭大一些,完全比不過二王子。
太子悄悄歎氣,自己也比不過,有什麼資格評判三王子。
“大鐘的曲樂舞蹈同我們北吳多有不同,樂聲清揚,舞步翩翩,如仙子飄搖。”烏其澈誇贊大鐘的表演,皇上想起教坊最近來了個出名的樂師和舞姬,經常能看到他倆一起出演,上次慶功宴的節目也有他們。
非常巧,在皇上想到這兩人的時候,殿下的舞姬表演結束,将空地留給下一個節目,正是最近教坊人氣最高的兩位。偌大的殿堂,兩側坐滿官員,中間空餘着一大片,僅僅隻有這兩人上前。
皇上眼神轉向太子,太子會意,退下去匆匆找到負責教坊的樂官,讓樂官給北吳介紹一下這兩人。畢竟,這兩人無論何時出場,總是能得到衆人的掌聲青睐。
太子走下去,在尋找樂師的途中,恍然間覺得口鼻間清爽了不少。剛才在烏其澈面前,一刻也不敢掉以輕心,害怕損失大鐘皇室威嚴。還喝了不少酒,已經有些腦暈眼脹了。
他有些不好的猜測:父皇是看到自己快堅持不下去的樣子才找個借口讓自己出來走走的吧,自己還真是……表現不佳。
樂官很快找到,他們一起上殿。樂官十分得意自己把這兩人招募進來,在烏其澈面前誇誇其談。
“……他們二人是兄妹,乃淮陽一帶人士,行商家族。因家中經營不善,隻好背井離鄉來京城。還好先前他們家中條件尚可的時候,學了一些樂器舞技,有一技之長傍身。他們原先在外邊的瓦舍中表演,每逢他們出場,座無虛席,那間瓦舍的東家收錢收到合不攏嘴。”
烏其澈饒有興緻地看着台下的一男一女,男子頭發一半綁着一半披散,雪白衣裳,不染塵埃,十指置于古琴上。撥動幾下,比之前樂師的演奏聲還要清冽悅耳,配合他整個人的裝束動作氣質,活脫脫一副世外谪仙人物,完全沉浸在自己樂聲中的樣子。
女子随着或快或慢的琴聲起舞,不過這個舞不同于之前的舞蹈,她在舞劍。沒錯,她手上拿着一把劍,動作時而柔弱時而堅硬,大家被她的動作感染,好心情随着她的動作時而哀愁、時而積極。
樂官的話還在繼續:“我聽聞民間瓦舍竟有如此受歡迎的人,便好奇去看。沒想到這一看,我就起了把他們收入教坊的心思。原本我還擔心他們在外邊賺的錢已經很多了,不願意來教坊裡。沒想到竟然被我說動了,我把他倆從瓦舍裡帶出來的時候還花上了不少錢。不過這些天,已經證實這錢花得很值。”
“咳咳。”太子聽不下去了,怎麼樂官隻在變相誇他自己,他提醒道,“講重點,剛才路上不是讓你介紹他們的節目内容嗎?”太子提心朝烏其澈看一眼,發現他在認真看表演,沒有表現出對樂官自誇的不耐煩,太子的心落回原位。
被太子一提醒,樂官總算回想起自己來這的正事。他尴尬一笑,怎麼說着說着就說到自己身上了。他調整表情,緊接着開始介紹那對兄妹表演的内容:“他們曾是天之驕子,家裡的掌中寶,過着少爺小姐的優渥生活。要知道,淮揚一帶貿易發達,那裡的富貴人家過得可不比京城裡的富貴人家差。可想而知,一朝家道中落,從雲端跌到泥潭,是多麼難受。”
有了樂官的講解,北吳稍微理解了他們表演的内在。烏其澈了然點頭:“由奢入儉難,這種滋味确實不好受。”
烏其耶聽到這話,莫名頓住飲酒的手。很快,他将酒一飲入喉,心中卻覺得烏其澈在映射他。
樂官對這位北吳二王子有些改觀,他意外竟然有北吳人懂得欣賞大鐘的藝術,不過目前來看也就有一人。
他繼續道:“但後來他們重拾生活的自信,憑借才藝,靠着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所以最後劍勢如虹,他們已然破繭重生。”
最後一陣急急嘈雜的琴聲,伴着靈動的劍舞。倏然,兩個人在同一瞬間停下了所有動作,定格在原地。節目表演完成。
烏其澈撫掌,樂官看到他滿意的神情,心下又是一陣得意:“不愧是我選中的人!也說明京城百姓的眼光很不錯。”
待二人退下,一位穿着不同尋常的舞姬單獨走上來。她在京城深秋的夜晚隻穿薄薄一件舞裙,胳膊和腰腹甚至直接裸露在外,看得人一冷。她蒙着面,叫人看不清她的模樣。
樂官心生疑惑,教坊裡還有自己不熟悉的人?烏其澈卻開口道:“陛下,這是北吳的一點心意,請笑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