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香看得紅臉咋舌,縮頭坐回車裡。
"不會罷,怎麼還有叫狀元樓的?是哪些人會去啊?"
"小孩子别問這麼多。" 王楚嫣摸了摸發燙的臉頰,端正坐姿。
适才路過的那座"狀元樓",聽名即知,定是文人常去的幽歡之處。
不知王公子會不會也光顧?
閃過這個念頭時,王楚嫣心跳劇烈,秀臉绛紅。
很快車子在國子監的前方停駐。
此地建築鱗次栉比,皆是飛檐翹角,雕梁畫棟,不時可見白衣儒生緩步在端肅高雅的景色之中。
王楚嫣極少來此,在好奇心的驅動下,敬慕地環顧四周。
當朝女子也能在家讀書,稍有條件的就去私塾,王楚嫣自小被富養,在私塾習過論語、詩經、禮記,但讀的更多的是女誡、烈女傳、女孝經等書籍,此外還學廚藝與女紅,也會習練點茶、焚香、挂畫、插花等雅事,增強才藝。不過,作為女孩兒知書達理,歸根結底是父母希望她們能嫁得好郎君,有個好歸宿。至于讀書為國效忠,科舉等事皆是男兒們的志向。
轉回車内時,她默着坐了一會兒。
合香小聲問道:"姑娘,我現在去麼?"
"嗯。" 王楚嫣回神,将兩個精心收拾的青花包裹遞給她,"若王公子在家,就說,那夜元宵燈會,他的衣裳因火受損,所以我讓人新做了兩件,為感恩情,請他收下,到時你看看他有何反應?另個包裹是給花玖的,也替我向他問好。還有,告訴王公子,邸店來了位張公子,十分喜歡書畫,想要結識他。"
王楚嫣細心周到,給花玖的禮物裡,有他愛吃的飲食果子,兩隻可挂床頭的鎏金銀香球,還有一副他曾愛不釋手的汴京民俗小畫,這是王楚嫣在大相國寺的市集裡買來,由一位張姓畫師所繪。
她頓了頓,神色赧然地囑咐道:"你不要說我在這兒。"
王楚嫣候在車裡,掀開簾子,看着随來的車夫陪同合香走向附近一條街巷,那裡是朝廷設立的公租房區,主要為了方便來京的學子們,王昂就暫居于此。
汴京人口百萬,寸土寸金,連朝廷命官租房的也比比皆是,之前諸如歐陽修、梅堯臣、蘇轼、蘇轍、王安石等人。連歐陽修也曾寫道: 嗟我來京師,庇身無弊廬。閑坊僦古屋,卑陋雜裡闾…… 更别提那些從外鄉來京謀生,想要尋個栖身之處的平民百姓。幸而大宋設有衆多公屋,由"店宅務"管理、收租、修繕。公屋租金低廉,且時有減免,諸如遇到自然災害,或逢年過節,或官方喜喪之事。
不過,公屋定然不如邸店舒适,聽說還經常漏水漏風,家居簡陋。
王楚嫣不免為那人擔憂。
然而忐忑不安的等待才最是煎熬,彼時她雜念紛飛,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白皙的手指捏着捏着就要掐出血印來。
簡直是心亂如麻!
于是她嘗試趙姐姐曾經教的道家靜心法,閉目運氣。
漸而,似乎終于安靜下來,察覺到自己的氣息由鼻入内,慢慢沉至丹田……
忽而"啪"的聲響。
不過是開門聲,卻讓王楚嫣驚得跳起,一口氣沒接上,咳個不停。
合香上車後慌忙撫她後背,替她順氣。
"怎麼樣了?" 王楚嫣止住咳得花枝亂顫的身子,面色绯紅,軟聲問道,"見到了麼?他們住得地方還好麼?"
合香陰沉着臉:"見着了,王公子與花玖哥哥正好都在,公屋小得很,前些日子雨水多,屋内潮,别說裝飾,連香爐什麼的也沒有。"
王楚嫣的心一沉一浮,接着問:"然後呢?"
合香的臉色越發難看,猶豫半晌:"我實話實說,姑娘可别傷心哪。"
她鼓起勇氣繼續說:"我把你的話一五一十地轉達了,可是,王公子的臉色忽然變得更冷,連包裹都沒打開,隻說了兩字,謝謝,之後一言未發。香兒也是出乎意料,沒想到會這樣子! 花玖哥哥就不一樣了,歡喜看包裹,一個勁兒地道謝,還詢問姑娘你的近況,說要回店探望。"
聽着這些話兒,王楚嫣黯然垂首,内心被五味陳雜的情緒所裹挾,酸楚、自卑、痛意、羞愧、還有懊惱雲雲。
"果然,如占蔔所言,求之不得,如今可以确定了,這回我真該死心了……" 她低聲自語。
合香抱住她:"姑娘傷心,讓香兒看着好心疼!"
王楚嫣強抑苦楚,咽淚裝歡:"也好,終于能放下了,我們回罷。" 下命讓車夫啟程。
馬車轉了個方向,緩緩起速。
忽爾,車外有人呼道:"請稍等。"
車夫一個緊急勒馬,王楚嫣在裡面颠簸了下,雙手撐着座子。
那人靠近車窗:"合香,麻煩你替我告訴王娘子……"
王楚嫣倏地睜眼,心跳加速,竟然是那道低沉熟悉的聲音。
合香旋即掀開窗,探出含淚的小臉,不顧後果地複道:"王公子,我家姑娘就在車上呢! 你想說什麼直接與她說罷!"
就在車簾掀起,王楚嫣驚惶轉頭的一瞬,恰好撞見那人閃亮的星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