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後,王楚嫣坐在椅子上發愣,雙手支頤,冰雕玉琢的臉兒像似凝止的古畫,唯一雙秋水清眸盈盈而動。
原來王公子搬去南面,在國子監附近的朝廷公租房尋了個落腳處,怪不得元宵之前,她記得花玖說去那裡送封信,原來早有打算。王公子說想與其他學子多切磋,看來也是情理之中。
"姑娘,天暗了,怎麼不點火?" 彼時合香敲門進來,燃上花燭。
王楚嫣收斂迷離的神情,看向跳躍的光影紅焰,手臂擱在自己的腿上,慢騰騰地繞着指尖。
合香躊躇半響,細聲道:"姑娘别怪香兒嘴碎,既然主君打聽到了王公子的新居處,姑娘準備何時去?剛巧,馬行街的繡坊将中單與羅鞋都送來了,就是之前你為王公子定裁的那些。"
"知道了。" 王楚嫣聲音軟綿地應道。
方才,阿爹與孫姑娘已經苦口婆心地勸了一頓,連什麼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的道理都統統倒了出來,甚至還威脅說,她若不願意,他們立馬去請王公子過來。所以情急之下,王楚嫣允諾這是她自己的事兒,會親自處理。
現下卻不知如何是好。
說從未心動過,那也是騙自己。
她招手讓合香坐到身旁:"香兒,你陪我聊一會兒。"
合香仔細聽完她的心事,其實早就領會,迫不及待地表達意見:"姑娘,香兒看得一清二楚,你從未向王公子吐露心聲,他不知道呀! 姑娘不便親自出面,就把想說的話都交代了,香兒去替你察言觀色,順便看看王公子現居處的環境如何?況且張公子也想認識他,可以趁機将他請回邸店。"
小小年紀的合香幾句話就提醒了她。
确實,都是她自個兒糾結來糾結去,可能因為太在乎,或者怕失望,怕再次受傷,還不情願其他人插手。平常她果斷利索,輪到感情之事左思右想,猶豫不決,頭腦也忽然不靈光了。
"對了,姑娘,花玖哥哥在告别時,悄悄對你說的那件事,究竟是甚?" 合香好奇問道。
王楚嫣的心顫了顫,思慮半晌。
"好罷,我說了,你千萬要守密哦。" 繼而她聲如蚊蚋地說道,"花玖說,之前我送他擦淚的繡帕,找不見了,後來他發現…… 原來是王公子拿去…… 藏了起來。"
其實還有兩句,她沒敢道出口。
花玖還說,有回看見公子拿着帕子,癡愣楞地放在唇邊……
她的雙頰在曳動陸離的燭光中越發紅潤,香爐沉檀長熱,蘭麝青煙萦繞在旁,她微微低下頭,清雅高華的氣質一點點地摻入小女孩兒的嬌羞與迷惘。
"姑娘還等什麼?!" 合香即驚又喜,啪啦啪啦地眨着大眼睛,臉頰上淡淡的雀斑爛漫可愛,建議道,"若你拿不定主意,不如占個卦,由老天來決定! 香兒也試試。"
王楚嫣從思緒中遊離出來,擡眸看去:"也行。"
她起身從櫃子裡找出三枚銅錢,走回桌前。
"我們先各自許個願,然後将手裡的銅錢連搖數次,抛在桌面上,若三枚都有字,此願可成; 若兩面有字,此願或許可成; 如隻一枚有字,則危矣; 若都無字,說明事不可行,不必再糾結。"
"我先來吧。" 王楚嫣阖目凝神,将銅錢捧在手中,心中默念所求之事,随即連搖數次,松開雙手。
三枚銅錢咕噜噜地散落在桌面。
卻見,惟獨一面有字"政和通寶"。
王楚嫣心中一凜,垂眸幽歎。
合香憂郁地看了看姑娘,"該我了。" 她蹙眉阖目,十分虔誠地禱念許久,也按方法抛出銅錢。
結果。
三面皆是字!
"啊啊啊——" 合香從椅子上跳起來,露出小虎牙歡欣道,"姑娘! 成了! 這回肯定能成!"
王楚嫣見她無比開懷,也淺淺一笑:"你許的什麼願?"
"姑娘先說!"
"我嘛,剛才求卦," 王楚嫣斂去笑意,"我若主動示意,他會不會有回應……"
"姑娘莫擔心,去就是了!"
合香握住她的雙手,笑顔如夏花燦爛:"香兒适才的願望是,姑娘與王公子早日成親!"
怎麼可能,王楚嫣心道。
不過,再試試罷,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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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驚蟄,天氣回暖,春雷乍動。
王楚嫣擇了個好日子,清晨用趙淺真送的美容養顔品,真方少女膏洗面沐浴後,再灑些淡雅清甜的薔薇花水,接着穿上最襯她肌膚與氣質的天青色衣裳。
她與合香坐車從東水門往西行,經過裡城南面的保康門,再往南不遠處就坐落着國子監、太學與禮部貢院。
合香初來此地,一路好奇觀望,大為震驚。
從朱雀門外東壁大街至保康門前,遍布燕館歌樓,能召猱兒或女伎陪酒唱曲,這些在花陣酒池的汴京實屬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