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汴京熱鬧非凡,車馬盈市,遍街都是身穿羅绮者,捧着未開的荷花,連在一起做成雙頭蓮,孩童們更是歡天喜地,手執荷葉,各個新衣靓麗。
這些肉嘟嘟的娃兒懷中抱着"磨喝樂",七夕期間,各處瓦子與街巷都在賣這種小孩模樣的土偶,裝在雕木彩繪的欄座裡,或用紅紗碧籠,或飾以金珠牙翠,貴重的一對值數千錢,是所有人乃至天潢貴胄們皆會備置的時令之物。
大娃娃抱小娃娃,可愛得緊!
王楚嫣時不時地打量路過的孩童,目光流露喜愛之情。
"楚楚,怎麼了?" 王昂見她神思恍惚,喚道。
王楚嫣回神,另尋話題說道:"我在想,我們大宋京城,感覺每天都在過節似的。"
王昂聞言微笑:"怎麼說?"
王楚嫣細細派數:"你看啊,冬至到除夕是大節,正月到元宵很隆重,三月中有寒食清明、花朝節,四月八佛生日,五月五端午,現在是七夕,之後中元節,接着就到中秋、重陽節,十月初十天甯節是官家的生辰,随後又将立冬與冬至。"
王昂笑出聲:"也是,這一年四季,說快也很快。" 他頓住腳步,側頭看來,"今年立春,是你我初遇之時。"
王楚嫣搖頭:"不對,是立春前幾日,王公子你就到了我家邸店。"
"王公子?" 王昂笑嗔,"小丫頭。"
王楚嫣盈羞嘟唇:"還小?過了今晚,本姑娘就二十又一,快老了呢!"
王昂摸摸她的頭,故意滑腔道:"那本公子将近三十,豈不更老?"
"老甚麼?這叫風華正茂,我喜歡。" 王楚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隻将人看得暈暈乎乎的,惹得那位悄悄拉住她的手。
倆人走到州橋中央,并肩倚于楯欄。此橋位于京城中心,正對禦街,往北能望見皇城巍峨的宣德門,往南朝向朱雀門。
彼時,皎皎上弦月高懸夜空,四周彩燈交織,橋下是奔流不息的汴河,粼粼的水面像似鋪滿了碎銀,浮着一輪娥眉新月與空中的遙呼相應。
"州橋明月"是汴京著名的美景之一。
置身于其間,王楚嫣唇角飛揚。
"我喜歡州橋,喜歡京城,喜歡這兒的市井煙火,芸芸衆生各自追逐夢想。"
她轉頭看來,羅裙簪花,笑容嫣然,眉間珍珠花钿明耀閃爍。
"叔興,你最喜歡汴京什麼?"
"有你在,一切皆好。"
王楚嫣凝視他的雙眸,從那裡看見了自己的身影,但她似乎還有疑惑,喃喃道:"其實,我一直不清楚你究竟喜歡我什麼,會娶我為妻?" 有時,她心底對夫君口中的那個楚楚依然有點糾結。
"傻丫頭。" 王昂輕嗔。
王楚嫣鼓腮:"總說人家傻,分明是欺負人!"
王昂挽唇微笑,細長的手指敲着楯欄,忽然想再逗一逗她:"楚楚不傻,告訴我,你最喜歡哪首七夕詩詞?"
王楚嫣彎眸:"這個我會,你聽好了。煙霄微月澹長空,銀漢秋期萬古同。幾許歡情與離恨,年年并在此宵中。" 她緩緩詠吟,也學着那人擡手敲了敲楯欄,"我最喜歡香山居士的這首,現在該你了!"
王昂思量須臾:"七夕的詩詞,正如李商隐那句,恐是仙家好别離,故教迢遞作佳期。說實話,歡悅的不多,許多名家皆有七夕之作,可惜格調凄婉了些。相比之,我更喜歡秦少遊的鵲橋仙,但是,想改兩字。"
王楚嫣疑問:"哪兩字?"
王昂沉聲緩念:"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換作,'更應'在朝朝暮暮。" 他聲音溫柔,如今夜的水岸清風。
見他挑剔,王楚嫣俏皮地眨了眨眼:"這麼一改,意思就都變了,不如你自己作一首?"
她手裡捧着"笑靥兒",這是以油面糖蜜做的果食花樣,七夕時令之物。"喏,先獎勵你一個。" 她向王昂遞去。
州橋夜市,鬧至三更,沿橋兩旁店鋪酒樓,各類小吃數不勝數,适才倆人已經嘗了當街水飯、爊肉、玉樓前的獾兒野狐肉,看似苗條的王楚嫣其實很貪吃。
看她嚼食時的可愛模樣,王昂摸摸她的頭,唇邊勾出一抹更深的笑意:"要不,我們現在共填一曲鵲橋仙?"
"哎呀! 狀元郎又要考我麼?懇請放過小女子!" 王楚嫣嚼着笑靥兒。
随着她的話音,周邊即刻有人遞來目光,好奇打量這對同色衣裳的人兒。
王楚嫣穿着月白織錦褙子,纏枝蓮提花淡藍襦裙,端莊秀雅。王昂一身素簡,月白色對襟羅紗,頭戴青玉發冠,清俊非凡。
忽然有人一聲尖叫,指向王楚嫣:"我認得! 她是東水門王員外的女兒! 就是那位嫁了狀元郎的小娘子! 肯定就是他們喽!"
興奮的人群瞬即簇擁上來,孩童們歡鬧地騎在父親的肩頭上,也要看看狀元郎和他的小娘子。
糟了,又要被圍觀!
王楚嫣花容失色,囫囵吞下嚼了一半的笑靥兒。
王昂鎮定地牽住她的手:"各位認錯人了,我是這位姑娘的哥哥。"
原來讀書人也能睜眼說瞎話?!
王楚嫣羞赧地觑他一眼,搖搖他的手:"哥哥,我們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