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王楚嫣這麼一說,王昂環顧四周:"難道是錄事巷?适才我們從大相國寺那兒經過。"
"夫君來過此地??" 王楚嫣質疑。這人剛到京城不久,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
這裡正是錄事巷,位于大相國寺的南邊,因為歌姬陪酒,會擔勸酒、行監酒令之責,被稱為"錄事",街名源于此。京城遍地煙花柳巷,大相國寺北面的小甜水巷、上清宮、景德寺前的桃花洞、東西雞兒巷、還有朱雀門外至保康門也有一大片,皆是著名的風月之地。
王楚嫣遲疑了下,咕哝道:"之前你住國子監那會兒,是不是也曉得狀元樓?"
狀元樓是朱雀門南城最為名聲顯赫,文人最愛光顧的燕館歌樓,就在王昂曾住的公屋附近。
王昂瞧見她酸楚的小模樣,忍不住笑了笑,牽住她的手:"僅是有所耳聞。"
"我們走。" 他用身體護着讓王楚嫣走在裡面。
倆人默默行走,卻還是引來那些女子的矚目。
"那位公子好高挑,生得好俊哦!"
"姐姐别眼紅了,人家穿着同色衣裳,一看就是小夫妻。"
"是呢,方才倆人站在那裡打情罵俏,我見他們笑了好一陣!"
旁人的議聲雖輕,但在幽靜的夜裡王楚嫣聽得一清二楚,她羞得擡袖蒙面,加快步伐。
低頭行路時,忽而,她眼角的餘光瞥見前方一抹亮麗的郁金色。
"夫人走慢些,你還病着呢,今日七夕,本應該開心過節的……" 一位女子哽咽道,聲音清雉。
"我咽不下這口氣! 我對他真心實意,再三忍讓……" 另位停下咳了一陣子,低聲怒道,"我今天就是要親眼看看,也好死了這條心!"
聲音略耳熟,衣色也曾見過,王楚嫣放緩腳步,微微擡頭。
彼時,那位身穿郁金黃的姑娘擦肩而過。
穿看清來人時,王楚嫣大驚失色。
鄭姑娘?!
鄭雅南似乎察覺目光,轉頭看來,王楚嫣極想回避,卻一時緊張頓了頓,倏然她身子一旋,回神時已被王昂抵在牆邊,整個身子偎藏于他寬闊的懷裡。
好險。王楚嫣暗自道。
待心靜後,她忽又一想,适才幸虧有夫君掩護,他怎就那麼心有靈犀?王昂雖然知道劉公子娶了鄭姑娘,但好像從未見過鄭姑娘?難道在皇宮碰過面?畢竟鄭姑娘的父親負責進貢龍團鳳餅。
另一頭,鄭雅南狐疑地打量他們幾眼,沒走多遠,又回頭望來,瞧見這對同色衣裳的人兒還倚在牆邊親密擁抱,她眼裡流露出一縷羨慕與妒嫉。
待鄭雅南走遠,王昂這才挪開身:"走吧。"
"等等。" 王楚嫣心神不安。
如果,适才所見之事是她猜想的那樣?
她微微探頭遙望。
稍許,有位錦衣華服的公子從一家最奢華的燕館裡走出來,身旁簇擁着三五位美人。
王楚嫣雖然看不清那人的面龐,但望見 ——
遠處,鄭雅南的身影顫成秋風裡的落葉,她踉跄幾步,擡手撐牆才穩住正要傾倒的身子,許是咳嗽過激,雲鬓也散落了,她的女使環環手忙腳亂地撿着掉在地上的珠钗金簪,随即起身去順她的背。
毋庸置疑,那位公子就是劉彥,鄭姑娘的新婚郎君!
劉公子愣在原地,僅是默默地看着鄭姑娘,少頃,鄭姑娘咳完後擡頭,與劉公子對視片刻,甩了他一巴掌,随即推開圍在周邊的人,提着郁金長裙往回路跑來。
她墨發垂腰,煞白的臉上淚水縱橫,披着一身明耀的金黃掠過沉沉的黑夜,像似一縷高傲的幽魂欲要沖破這層厚重的暗色。
王楚嫣目不忍睹,再度藏到王昂懷裡,耳畔聞見路經的鄭姑娘啜泣不已,那份幽怨的哭聲回旋在寂靜的夜空,彼時連王楚嫣的心也被揪痛了。
她忽憶起,鄭姑娘婚前笑容嫣然,期冀愛情的美麗模樣……
怎會變成這樣?!
這一刻,王楚嫣忽覺渾身乏力。
"叔興,我走不動了。"
她話音剛落,身子便緩緩懸向半空,被一雙堅實有力的臂膀橫抱起來。
"我帶你回家。" 王昂凝眸看她。
這個男人沉穩如山,心靜若水,從骨子裡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高貴,亦有着極強而不被外界所撼動的力量。雖然他時而神迷莫測,但平常對待她的一舉一動,皆讓王楚嫣感受到了誠懇的愛意,令她心裡踏實。
或許,真的是自己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
事過許久,王楚嫣還會想起那幕情景,心裡為鄭姑娘惆怅惋惜。
劉彥一家如今住在城西的府邸,遠離東水門,所以關于劉家的消息不多,但自那晚以後,某些傳聞不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