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八年閏九月,嘉王趙楷被封為郓王,居于郓王府。
皇子們的府邸建在皇宮以北的景龍門外,諸王所居之中,徽宗賜予趙楷的郓王府最為寬敞華美,修建時,當朝重臣童貫與王黼等人也出力不少。
九月重陽,正值賞菊佳期,郓王府的庭院缤紛錦簇,遍地是粉紅色的桃花菊、白色檀心的木香菊、黃白色花蕊的萬齡菊、黃色渾圓的金鈴菊、純白大朵的喜容菊。
郓王與今上一樣喜好筵席,王昂委婉推辭了之前的聚宴,因為那回參加者皆是服紫三品以上的重臣,他一個從八品的校書郎,身份差距甚大,不合時宜。聽聞那次宴會官家也在,但太子稱病沒有前來,衆人縱酒歌舞之餘,還玩過一場蹴鞠,高俅高太尉表演了拿手的"鴛鴦拐"。
此番趙楷又邀王昂來府,前不久,王昂官拜從六品的起居舍人,因為趙楷覺得他在秘書省做個校書郎實為大材小用,故讓現任尚書左丞的王黼舉薦。
王昂領命前來,跟随侍從路經富麗堂皇的大殿,望見不遠處一位内侍跪地咚咚磕頭,哭求道:"太子殿下請息怒,太子殿下請息怒!"
太子趙桓面色暗沉,大步流星,絲毫不停頓。
須臾,郓王趙楷追了過來:"皇兄請留步,方才真的是誤會!"
王昂退至一旁,躬身緻禮。
太子趙桓瞥見他,倏爾頓住腳步,打量道:"狀元郎王昂?"
接着他唇角挽出一個寓意深長的笑意,哼了一聲,冷冰冰地說道:"三弟真厲害,童太尉,鄭太宰,王尚書,梁大内侍,哪個不是三弟的座上客?如今連新官也招呼?" 太子趙桓冷峻地盯着王昂,話卻是對趙楷所說,"哦,對了,三弟才是狀元郎,自古第一位皇子狀元,父皇歡喜得将此事載入史冊,我怎就忘了?呵呵。"
郓王楷趕至,惶恐緻歉:"皇兄,方才琉璃酒器一事,我僅是脫口而出,如有冒犯之處,懇請皇兄原諒!"
太子側目而視,神情凜若冰霜:"我哪敢質疑三弟?父皇為你搭建的飛橋即将修成,往後你與他更能親密往來,我才是一直戰戰兢兢,唯恐對皇弟有所冒犯。"
"我怎敢?! 太子殿下言重了。" 郓王楷生怕他真的動怒,臣服低首。
趙桓比趙楷年長一歲,作為長子,趙桓已在三年前被立為皇太子。
隻不過,徽宗偏愛才華橫溢的三子趙楷,如今趙楷年滿十八,徽宗才舍得讓他遷到外第,并特許他自由出入禁宮,不限朝暮,甚至搭建飛橋,一座連接郓王府與皇宮的懸空長廊,為了方便倆人的來往。
更别提徽宗為趙楷屢次破例: 按典制,皇子不兼師傅官,然而趙楷十五歲時官拜太傅; 宗室不領職事,趙楷卻成為提舉皇城司。當趙楷還是嘉王時,就已食邑一萬二千七百戶,食實封四千戶,隽望川流。今年科舉,趙楷匿名殿試,竟然唱名第一,徽宗更是龍顔大悅。
對于這些,太子積怨許久,怒而不敢言。
太子又瞥向王昂,拿他出氣道:"狀元郎定然也十分愛好書畫諸類?小心玩物喪志,不務正事,成為阿谀谄佞之徒!"
王昂看在眼裡,沉靜回道:"書畫能夠陶冶情操,清心養性,但誠如太子殿下所明示,過之則會喪志,久聞太子殿下嚴謹自律,不迩聲色,還在東宮倡導恭儉之德,令人可敬可佩。"
太子趙桓見他不但沒有卑躬屈膝地害怕,且答得看似真誠,頗合心意,不免吃驚,"你且好自為之!" 太子輕哼一聲,甩袖離去。
待人走後,郓王艴然不悅,沉默片刻,對王昂說道:"随我來。" 走經那位還跪在地上抹淚發抖的内侍時,郓王愠怒下令,"将他拖下去杖刑二十!"
内侍驚恐哭求,王昂瞥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跟随郓王楷來到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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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香霧萦繞,氣味蘊藉豐美,是最上品的海南沉水香。
趙楷箭步行去,重重地推開窗,長籲一口:"你先坐會兒,用些茶水點心,待我消消氣。"
宮女端來茶點,雲紋鎏金銀盤盛着粉面蒸糕,摻了果仁譬如栗黃、銀杏、松子肉之類,蒸糕還有用粉面做成的獅子蠻王,稱之"獅蠻",乃重陽節令食物。
王昂站在趙楷身旁,倆人皆穿白襕,宮女忍不住對他們多有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