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安歇,明日一早我便帶你去陳記書坊。”何茂丘說道。
謝胧看一眼窗外,點點頭。
見她聽話的模樣,何茂丘松了口氣。
剛好何母煮好了姜湯端進來,他看着謝胧将姜湯喝了,才站起身出去,“憂思無用,隻是傷身罷了,師妹安心睡下。”
少女輕聲應道:“好。”
鹿兒眼有些黯淡,卻很乖巧。
何茂丘看出她還難過着,隻不好多說什麼,起身出去了。
何母走在他身前幾步,匆匆走到院中,見謝胧房内的燭火被吹滅了,方才頓下步子。兩人立在棗樹的樹影下,彼此瞧不清對方的面色。
“你今夜急匆匆出去,是早就料到謝家會出事?”
“你明知有禍事,竟還主動去招惹!”
何茂丘身形清清肅肅,沉默立在樹影下。
見他如此,何母原本還算冷靜的語調也染上幾分憤怒,“旁人遇到這樣的事,隻怕都避之不及。大郎,你可知道,這是抄家滅族的大事!”
“母親。”何茂丘壓低了嗓音,似乎怕驚擾了遠處屋内的少女,“老師視我如子侄,對我恩深似海。謝家有難,我若是坐視不理,難道對得起母親以往的教誨?”
何母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被她忍耐住了。
她肩頭輕顫,片晌才低低道:“母親不是……”
“兒知道。”
何茂丘上前一步,扶住母親的肩膀,“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母親,我知道怎麼做。”
“你知道就好,我隻是怕當年的事再來一次。”何母歎了口氣,方才冷淡的語調軟和下來,“如今的何家不比當年,萬事小心,不要惹禍上身就好。”
不等何茂丘說話,她便拂落何茂丘的手,徑直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隻歎了口氣,低聲道:“你也去早些歇息吧。”
何茂丘目送母親走遠,自己立在棗樹下,收回視線看向謝胧的房間。夜風吹過,簌簌枝葉搖落雨水,落入他的襟袖間,帶來陣陣涼意。
他收回目光,轉而回了房間。
……
謝胧這一夜睡得并不安穩。
她夢裡反複閃過噩夢和抄家的畫面,這些強烈的畫面交織在一起,幾乎令她醒來時精疲力竭。
好在第二日,天放晴了。
窗外照射進來淡白的晨光,薄霧籠罩在翠綠的樹梢上,空氣中漂浮着淡淡的水汽味。
謝胧恍惚一陣,從猙獰的夢境中抽離出來。
她草草将衣裳穿好,烏黑的長發随意綁起來,便急不可耐地推開房門。何母正端着早飯走來,身後探頭探腦跟着個紮着丫髻的小女孩,對上目光便對她羞怯笑了笑。
“這是小女五娘,纏着我要一起來給謝娘子送朝食。”
謝胧對她笑了笑。
五娘眨了眨眼,扭頭喚道:“大哥哥!”
謝胧順着她的目光看向門外,便見何茂丘大步走來。青年身量修長,穿着洗得微微泛白的靛藍直裰,肩背寬闊挺拔,眉眼深邃沉穩,顯得寡言又可靠。
“謝師妹,馬車備好了。”何茂丘對她點頭。
謝胧立刻道:“我不餓!我們現在就走吧!”
何茂丘微怔,徑直走去将食盒取來,将飯食裝好才道:“走吧。”
謝胧連忙跟上去。
身後五娘瞧着謝胧急匆匆的腳步,拽了拽母親的衣角,着急說:“哎呀!謝姐姐的衣裳好像穿反了,我忘了和她說。哥哥應當會和她說吧?”
何母笑說:“應當會說。”
兩人上了馬車,何茂丘将飯盒打開。
他隻說:“先吃早飯。”
謝胧急得吃不下。
但她心裡也知道,這事兒一時半會好不了,着急也沒用。
所以她還是聽話端起早飯,一口一口吃起來。
謝胧一面吃飯,心裡一面想着《西城春山圖》。既然阿爹的意思是,取了圖交給陛下,便能證明謝家并無謀逆之心,那便說明《西城春山圖》确實不是一張藏寶圖。
隻要能将圖交上去,謝家衆人就會沒有事。
夢裡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謝胧喝了半碗粥,就沒心思吃飯了。
她撩開車簾,托着下巴看向車外,等着抵達陳記書坊。
好在,何家離陳記書坊不算太遠。
馬車停下,謝胧拎裙跳下馬車。
她輕車熟路進了陳記書坊的門,找到掌櫃的,寒暄也顧不上了,“我阿爹寄存在這裡的圖,能否拿給我?”
“娘子是……”掌櫃的愣了一下,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圖。待到目光看到何茂丘,便明白過來她是誰了,心中也反應過來兩人來拿什麼的。
他面色有些為難,支支吾吾:“不是……不是韓郎君拿了嗎?”
“韓修文?”謝胧下意識問。
掌櫃輕咳一聲:“韓郎君說他替他姨父來取,昨夜便取走了。”
見謝胧沒有說話,何茂丘上前一步,嗓音冷下來,“你們如何證明,當真是韓修文取走了圖?”
掌櫃面色有些憤怒,高聲說道:“韓家郎君昨夜帶着人拍門,大有将我們鋪子拆了的架勢。那麼多動靜,你們出去随便問問,也都能聞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