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郁居高臨下,淡淡垂眼看着跪伏在地,不斷磕頭的崔夫人。
韓修文也被崔夫人拉着,不情不願地磕頭謝罪,企圖讓齊郁起恻隐之心。
“是否冤枉,一查便知。”齊郁隻道。
《西城春山圖》确實在韓家,哪裡經得住查?聽到齊郁這麼說,崔夫人和韓修文徹底慌了,也顧不上面子,膝行爬上前磕頭,哀求道:“齊大人,你今日若是放過我們韓家,我願意以韓家一半家産奉上……”
京都人人都知道,齊郁出身寒微。
縱然他在朝堂上平步青雲,然而入仕也不過一年,到底根基尚淺。
他會缺銀錢的。
然而齊郁隻是彎腰,抽回崔夫人拽住的袖子。
他慢條斯理捋平被攥得皺巴巴的衣袖,眉眼間不見絲毫波動,隻叫人覺得冷淡。
“賄賂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守在齊郁身後的枕書上前,拖走了崔夫人。
崔夫人一愣,便被人拿刀抵住了後背,狼狽撲到地上。她眼珠一轉,扭頭看向坐在角落裡的謝胧,大睜着眼指着謝胧,厲聲道:“是你!是你報的官!”
“你言而無信!你說将圖給你便不會報官!”
一旦報官,一切都完了。
不隻是韓家生意的問題會被查出來,若是被找到《西城春山圖》,怕是要和謝家一樣以謀逆定罪!
謝胧來這裡,根本不是為了要圖!
她早就提前報了官!根本不打算放過韓家!
“十一表妹,虧我昨夜還想将你救出來……”
“你竟然故意報官,想要将我韓家也拉進水裡,我當真是錯付了,竟然将你視作……視作……”
韓修文面容蒼白,眸色失望。
他緊緊盯着謝胧,倒像是謝胧才是那個做了虧心事的人。
謝胧面色不變。
她站起身,走到崔夫人跟前,“姨母,你究竟是從哪裡得知,我謝家有這張圖的?”
“刑部辦案,豈容罪臣之女插嘴?”崔夫人看向齊郁,眼底透出幾分迫切,“齊大人,你難道是想包庇她不成?”
聞言,齊郁唇角微微勾起。
他狹長的眼底情緒深深,令人看不分明。
“有何不可?”
他看向面色蒼白的謝胧,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周身一遍,見她形容狼狽,漆黑的眸子便不由沉下去幾分。他立在明亮的日光下,看着她,“過來。”
少女看向他,有些茫然。
但踟蹰片刻,還是朝着他走了過來。
“齊師兄。”她輕聲。
其實謝胧并沒有十足的把握,齊郁當真會派人過來。但他不僅派人來了,甚至自己親自過來了,眼下瞧着竟然還有些偏袒她的意思。
謝胧有些受寵若驚。
但她也捉摸不透,齊郁到底對謝家是什麼态度。
正在她思緒重重時,發髻被人扶了扶。謝胧下意識擡眼,正撞上齊郁略顯陰郁冷清的眸,他從容自然地将她發髻上爬着的蜘蛛撣落。
看見漆黑長毛的蜘蛛,謝胧下意識顫抖了一下。
“膽子這麼小,還來韓家做什麼?”齊郁問。
謝胧張了張口,沒有出聲。
其實将消息傳給齊郁,她完全可以不來韓家這一趟,齊郁自會帶人查抄韓家。
但有些問題,她想要親口問。
韓家的下場,她想要親眼看。
“下次不要再做這樣沒必要的事。”齊郁嗓音冷下來,從她面上移開了目光,“何必以身犯險。”
他好像有些不高興。
也是,齊郁一向都不喜歡自己,眼下自己給他惹了麻煩,他當然會不高興。
但謝胧也不太在意,總歸韓家她是非來不可的。故而謝胧乖乖點了點頭,又看向崔夫人,小聲問齊郁,“師兄,你能幫我審問出結果嗎?”
“得寸進尺。”
齊郁在她的注視下,喉結微微滾動一下,别過臉去,“該審問的,我自然都會審問。”
“我眼下就想知道。”謝胧說。
齊郁沒有說話,而是解下腰間蹀躞上的金屬器具,走到韓修文身側。晦暗的光線下,謝胧隻聽見噗呲一聲皮肉破裂的聲響,韓修文的慘叫聲便經久不絕。
崔夫人先是一愣,便猛地撲上去。
“你做什麼?你放開大郎!你這是濫用私刑!”
齊郁嗓音不變,隻說:“說。”
韓修文被按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他身下流下一灘血,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随着齊郁有條不紊的動作,慘叫聲不斷溢出。
“我說!我說!”
“我家相公去謝家做客,無意間聽說謝宇拿到了《西城春山圖》,便想着要過來。可謝宇不給,我相公氣憤之下,不小心将消息漏了出去……”
謝胧連害怕都顧不上了,快步上前,“漏給了誰?”
崔夫人嗚咽道:“錦衣衛指揮使周成,周大人。”
謝胧晃了一下,險些摔倒。
後腰被人扶了一下,淡淡的沉水香拂面而來。
還混雜着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滾出去。”齊郁道。
崔夫人連忙扶起渾身是血的韓修文,朝着暗室外挪去。果然傳聞是真的,齊郁雖然是讀書人出身,手腕卻十分狠辣,難怪短短一年便在刑獄上有這樣的名聲。
謝胧呆呆看着兩人的背影。
她腦子亂作一團。
不光是上輩子她遭遇的折磨,還有謝家舉族慘死,都是拜韓家人所賜。想到她被關在暗室内,被一遍一遍折磨的畫面,謝胧渾身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