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間暗室。
她要改變這一切。
“大人!搜到《西城春山圖》了!”
“還有韓家作假的賬冊,全都在這裡!”
齊郁走了出去,沒一會兒就拿着一卷圖走了進來。他垂眼看着靠在角落裡的少女,将手裡的圖遞了過去,語調是一如既往的冷清,“要看看麼?”
“若非是你,本官也不會立刻能找到這冊圖。”
謝胧接過那卷圖,借着黯淡的天光看下去。
這果然隻是一冊簡單的圖,沒有任何玄機,隻是民間傳得神乎其神。
隻要将這卷圖呈上去,便能洗刷謝家謀逆的罪名。
謝胧松了好大一口氣。
她周身都輕松起來,眼眶卻忍不住發酸,眼淚已經不受控制地砸了下來。
謝胧後知後覺感到有些怕。
她孤身闖入韓家,韓家人多勢衆,可以像夢裡那樣再度将她囚禁起來。他們會将炭火塞進她口中,灼傷她的喉嚨,再用刀硬生生割斷她的舌頭。十指連心,也被一一折斷。
“怎麼了?剛剛膽子不是……”
齊郁話音未落,便感覺袖子被人小心拽住。
少女默不作聲地掉眼淚。
從齊郁的視線往下看去,隻能看到她烏黑的發旋。
記憶裡,謝胧總是笑着的,從未這樣哭過。
她是百年書香世家最受寵的小娘子,舉家都寵着她,連謝翰林那些文采風流的學生、謝家世交家的貴公子,也都哄着她。
她衆星拱月,從來不知憂愁為何物。
齊郁的視線輕輕落在她身上,遲遲沒有上前一步。
他看着她,眸色複雜。
謝胧哭了一會,擡起袖子抹了抹臉,強迫自己眨眨眼睛。她看着眼前的齊郁,覺得臉頰有些發燙,别過臉去,小聲說:“我隻是有點高興。”
齊郁啞聲道:“我知道。”
謝胧也不知道他信了沒有,隻說,“我将這些證據交給師兄,師兄應當可以信我當日的話了。”
“好。”齊郁牽住她的手腕,轉身朝暗室外走去,唇邊揚起一點意味不明的弧度,“那我們便來算一算,謝師妹該給我的報酬。”
謝胧大驚失色。
她驚疑不定問道:“什麼報酬?”
“你答應我,可以給我想要的。”少年眉梢眼底浮現愉悅的笑意,烏黑的瞳仁倒映出她的影子,像是野獸盯上了獵物般,“謝師妹難道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謝胧呆呆看着齊郁,有些不自信了。
她以為齊郁要的是證據啊。
眼下《西城春山圖》被他找到了,證據到手。
他還想要什麼?
總不能也是想将她關入暗室折磨吧?
謝胧搖了搖頭,晃掉了荒謬的想法。
她略想了想,露出一個燦爛明媚的笑容,瞧着齊郁問道:“難道是《西城春山圖》作為證據不夠?若是謝師兄需要我當人證,我随時有空。”
齊郁看着她不谙世事的面容,眸色沉沉。
他摩挲着腰間蹀躞帶上仍在滴血的刑具,迎着她的笑眼,溫聲道:“好。”
“多謝齊師兄!”少女高興地彎起鹿兒眼笑起來,她走出暗室,深吸一口氣,“若是齊師兄日後有需要我的,我也會鼎力相助。”
“不需要等到日後。”
齊郁看向她,眸色漸深,“眼下即可。”
“嗯?”謝胧問。
她滿臉不解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呆,仰起臉認真瞧着他,卻又很令人喜歡。從前謝家沒有敗落時,那些世家公子總逗她歡心,她便拿這樣的眼神看着他們。
齊郁的面色忽然沉了下去,他冷聲道:“别發呆。”
謝胧眼珠轉了轉,讪讪道:“哦。”
她老老實實,不再說話。齊郁陡然覺得心口有些煩躁,他又看了謝胧一眼,卻見少女仍高高興興的模樣,昨夜的忐忑不安,随着剛剛《西城春山圖》被搜出來,煙消雲散。
齊郁陰郁壓抑的面色不覺和緩了些。
他低垂濃長的眼睫,嗓音有些不易察覺的緊繃,“等會,随我走。”
“不行!”謝胧脫口而出。
齊郁握在她手腕上的手無意識收緊,指腹碾過她跳動的脈絡,輕輕摩挲了一下。他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修長的身影前傾,籠罩住她的影子,“我不是商量。”
少年的表情冰冷,目光滿是侵略性。
但謝胧并不明白,齊郁為什麼變臉得那麼快。
大概是因為讨厭她吧……
記憶裡,在謝家時,每次不小心撞見齊郁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是這樣。
每次都會吓得她一大跳。
恰好此時韓家諸人也被綁好了,該搜查的東西也都搜查出來了,一行人往出門的方向而去。齊郁登上馬車,回頭朝她看來,擡手替她掀起了車簾。
意味不言自明。
謝胧站在馬車前,正要開口。
不遠處的茶寮便湧出一群人,推搡着何茂丘上前。
“快将你家娘子接回去啊!”
“人好不容易出來了,你這回可得看好了。”
“這位小娘子,你相公在這裡等得心急如焚,你可算出來了!”
齊郁挽着車簾的手浮起淡青色的脈絡,目光越發幽深莫測。好半天,他才冷笑一聲,看着謝胧道:“看來謝師妹,倒與他是郎情妾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