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胧伸手摸摸小姑娘的腦袋,将她的雙髻揉歪一隻。
她闆起臉,嚴肅地說道:“我有蟲牙,若是你大兄知道你偷偷給我送糖,肯定要罰你抄書!”
小五娘吓得将饴糖一股腦藏起來。
“走了。”
謝胧将傘擱下,拎起裙擺就朝着自己和小五娘的卧室小跑去,身後的小姑娘被揉歪的雙髻一晃一晃,像是一隻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
小兔子松了口氣,看來謝姐姐沒有難過。
看到大兄這麼擔心,她也忍不住擔心謝姐姐,尤其是看到謝姐姐眼圈紅紅的。
她就想學大兄哄自己,哄一哄謝姐姐。
畢竟大兄那麼喜歡謝姐姐,那便說明謝姐姐真的很好!那她也要對謝姐姐好!
謝胧洗了個熱水澡,換上幹淨柔軟的中單,滾入床榻,拿被子将自己裹住。小五娘坐在床邊晃腳,按照大兄的吩咐,絞盡腦汁,想要說些高興的話和謝胧說。
可她覺得高興的事情,無非是上次過節吃到了好吃的醬肘子。
大兄答應等天晴了給她買一隻風筝。
還有等梨樹結果了,就有吃不完的梨子了,畢竟家裡平日是舍不得買新鮮瓜果的。
謝姐姐是大兄老師的女兒,聽說是“千金小姐”,這些東西拿到她跟前說,謝姐姐會嘲笑她的吧。小姑娘惆怅地歎了口氣,小聲說:“謝姐姐,你喜不喜歡臨帖寫字啊?”
聽說謝姐姐是才女,應當很喜歡這些,說這些或許她就高興了。
床上裹成了粽子的少女正在思考着什麼,表情有些空白。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想了想認真說道:“和你一樣,不喜歡。”
頓了頓,她憤憤不平道:“是深惡痛絕才是!”
小五娘張大了嘴。
“我大概是沒什麼寫字的天賦的。”謝胧歎了口氣,她又伸手把小五娘另一隻發髻揉歪,氣惱道,“也就你大兄好脾氣,換做是我阿爹,每日寫不完五百大字、五百小子,就要挨戒尺。”
尤其是剛将齊郁收為弟子那一年。
兩人年紀差不多,學的帖子、布置的功課都一模一樣。每次一收上去,一貫對她最和顔悅色的阿爹,都拿着戒尺一次不落地責罰她。
好在很快,齊郁就升級了帖子難度,兩人不用拿到一處比了。
簡直謝天謝地。
小五娘則立刻反駁道:“才不是呢!”
她插氣腰,氣得鼻孔快要冒氣,“是謝姐姐來我們家後,大兄才不打人。若是往日,書沒背熟、字沒寫好、貪玩不聽話,都要挨竹條,還要訓上個把時辰的話。”
謝胧挑了挑眉,臉上全無同情。
小五娘氣惱道:“大兄就是個僞君子!他其實一點也不溫文爾雅,慣會在謝姐姐面前裝!”
“誰教你的僞君子?”何茂丘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嗓音微微壓低,倒确實是有些嚴厲的味道,“連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就信口開河,我平日教你學問是這樣教你的嗎?”
小五娘吓得一腳踢飛鞋子,翻上床躲到謝胧身邊。
小聲央求道:“謝姐姐,你幫幫我。”
“何師兄,是有什麼事嗎?”謝胧捏了捏小五娘的臉頰,看向門口的方向,“若是有話要說,且先等等我,我等會出去找你。”
“我抓了一劑驅寒溫補的藥,剛熬好,便端過來給你。”
“你若是不方便,讓五娘出來取便是。”
五娘對着謝胧搖頭。
謝胧便道:“師兄房門口,我等會去拿。”
又道:“勞煩師兄為我操心了。”
說罷,她便起身迅速穿好衣裳,将長發在腦後随便挽起來,便推門出去拿藥。誰料推開門,何茂丘仍端着托盤站在門外,隻是背對着她。
不知為何,他臉色有些蒼白。
謝胧接過托盤,想了想,低聲和他說:“五娘到底年紀小,性格活潑自信些正好。我和她這個年紀的時候,整日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如今想來也挺開心的,何必讓她不高興呢?”
“好,我記下了。”何茂丘對屋内縮在角落的五娘招了招手,嗓音溫和,“我不罰你,但趁着天還沒黑,将今日沒背下的文章背了。”
小五娘眼巴巴地看着謝胧。
謝胧笑着對她點點頭,小五娘便腳步輕快地出了門。
她仰臉道:“若是你言而無信,我便告訴謝姐姐。”
何茂丘無奈道:“我幾時言而無信過?”
小五娘略想了一想,對此沒有異議,高高興興去院子裡借着天光背書去了。
何茂丘無言看向謝胧。
謝胧道:“我去求了齊郁,他沒有答應,但也沒有為難我。”
他似乎欲言又止,沉默了會兒,隻說:“他讓你回來了,也沒有欺負你,便好。”
“喝了藥,便早些安歇吧。”何茂丘交代了句,便轉身走了。
聽到身後房門關上的聲音,何茂丘頓住腳步,低頭長長歎了口氣。他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從袖中取出一封拆開過的書信,抽出信紙又看了一遍。
每往下看一行,他臉上的痛苦掙紮之色就更添一分。
恰巧這時候,房門被叩響。
何母的嗓音自門外傳來,帶着幾分無奈,“大郎,你當真鐵了心要幫那位謝娘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