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牛鞭補湯,徐成安覺得腦殼有點疼。
他心疼兄弟們的銀子,本不欲給這病歪歪的書生買什麼補品,奈何将軍命令不可違,他不想做但可以假手于人啊。
誰他娘的知道底下的兄弟光記得“給男人吃的”補藥了?!
怪就怪他端來時沒仔細看上一眼!
“屬下馬上拿去倒掉!”徐成安端起瓷碗就跑,人還沒出院子,碗裡的湯汁就濺的隻剩下半碗了。
“我是讓他們買些人參靈芝之類的補品,都是下面的人不會辦事。”沈嘉禾努力穩住情緒解釋。
臉上沒什麼表情,但耳垂有些紅,瞧着倒有些女兒家的可愛。
其實他也不需要吃那些,阆縣那一夜……他吐血本就不是因為病,是那場夢,是他體内那股這具身體本不該有的真氣作祟。
姓雲的或許能救他,或許也不行。
陸敬祯内心并無糾結,眼底沉着笑意:“你若真想我喝,我會喝的。”
沈嘉禾的心口微緊,臉頰有點燒,誰要逼他喝那種補湯!
陸敬祯重新坐下開始系劍穗:“你若想忘了那一夜,把我留在涼州,我就留下,日後絕口不提那件事。”他微掀眼皮坦蕩輕笑,“郡主想我怎樣都可以。”
心跳和脈搏聲莫名沖擊得耳膜生疼,沈嘉禾怔忡站在原地,半晌沒說出話來。
這人怎麼能把這一切說得這樣輕描淡寫,在他事事擋在她前替她做完涼州城内這許多事後,又把自己的人生全然交至她手中。
沈嘉禾都記不清以沈慕禾的身份面對世人後,她有多久不能随心所欲了。
祝雲意卻說,她想怎樣對他都可以。
記得易璃音在沈家處境最難的時候義無反顧嫁來那天,沈嘉禾問過她為什麼。
她說,等有一天她遇到了那個能讓她不舍放手的人就會知道。
垂下的手指輕勾,沈嘉禾突然意識到,她好像有些舍不得把這人留在涼州了。
“祝雲意。”
“嗯?”
“你表字是什麼?”
就如他偶爾會在私下喚她郡主一樣,她可以叫他旁人不會叫的表字。
陸敬祯纏着穗子的手指微頓,“雲意”便是他的表字。
雲間有數鶴,撫翼意無違。(注1)
父母希望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但他不能告訴她。
“家裡窮,沒去學堂,不曾有表字,便想着将來若能入仕,就請收我入門的老師賜個字。好了。”陸敬祯輕順過新挂上的劍穗,将佩劍推至沈嘉禾面前,“碧玉配将軍的佩劍果然很好看。”
這塊随型碧玉是昔年父親途徑西南高原時偶然得的,未經雕琢,隻是簡單打磨了邊沿,父親希望他不受世俗框限,一生可以随性而活。
當年破廟相遇,他其實就想送給郡主以作答謝。
隻是後來因為一些原因沒能送出去。
夢裡郡主身死後,他尋回了她的佩劍,将這塊随型碧玉挂到了劍穗上。
可惜郡主看不到了。
但現在,郡主終于親自收下他的禮物。
美玉配寶劍,果然相得益彰。
沈嘉禾握住劍穗上的碧玉,忍不住看向面前書生,張了張口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隻能道了聲謝。
陸敬祯望着她:“郡主可以直接喚我雲意,父母去後,再也沒有人這樣喚我了。”
“嗯。”沈嘉禾的指腹摩着劍鞘,“這幾日好好吃藥,許是趕得及春闱。”
他的眼底溢出錯愕,随即又換上溫和笑意:“好。”
他沒問一句為什麼,也沒問她到底想他以什麼身份跟在她身邊,隻是她說什麼他就應什麼。
沈嘉禾莫名有些心疼:“京中名醫衆多,屆時讓他們好好給你治治。實在不行,江神醫我替你找,一定讓他治好你。”
陸敬祯輕撚着衣袖的手指微壓,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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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祝雲意離開回房時,正趕上徐成安在訓人。
買了一堆壯/陽補藥的兩個士兵一邊挨罵一邊又覺得委屈至極。
“我先前看祝先生同那侍女眉來眼去,想着給先生吃的補藥,可不就是那些壯/陽補腎的東西嗎?”
“您又說是将軍感念先生這幾日辛苦,特意送給先生的補藥,将軍可不就是以此犒勞先生嗎?”
徐成安簡直怒發沖冠:“你們打仗把腦子打壞了吧?補藥就非得是那種補藥??”
“那可不就是太久沒開過葷了嘛。”
“給男人的補藥很難不想到那種吧?”
徐成安:“……”
沈嘉禾聽不下去,上前道:“祝先生同府上侍女并無别的關系,日後莫要胡說。”
徐成安扭頭見将軍劍首晃動的碧玉劍穗莫名心梗了下。
沈嘉禾想了想,又道:“祝先生有人了,少編排他。”
等沈嘉禾一走,兩個士兵終于敢喘氣了。
“祝先生不是還沒成婚嗎?”
“這一路上,祝先生哪找的人啊?和他同乘一輛馬車的也隻有我們将軍吧?”
徐成安:“……”
“廢什麼話!趕緊把屯着的東西去藥店退掉,退不掉,你倆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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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春寒過境,這兩日涼州城的天氣暖和不少。
去了裘氅的人看着清瘦得過分,沈嘉禾立在廊下見他坐在院中翻着一堆卷宗,似乎從那日起,他身邊便再沒見過跟着侍女了,便是偶然見侍女在院中同他說話,他也甚少搭理。
其實沈嘉禾那日也不過随口一說,他竟真是往心裡去了。
怎麼說呢,總覺得莫名就有點高興。
沈嘉禾去外頭轉了一圈回來,他還在看卷宗,張師爺坐在跟前同他說着什麼。
“将軍。”張師爺見她過去起身要讓座,沈嘉禾擺擺手。
“在看什麼?”沈嘉禾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