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一靜,屋門上挂的棉簾被風吹着,中間支撐的定闆一下下敲着門框,出來輕微的響聲。
袁瑤衣胸口一堵,喉嚨像被什麼給卡住。他說會給交代,卻沒明說如何,她倒不知該怎麼回。
“天也晚了,你回去吧。”詹铎道,随之繞回道書案後,撿起那支筆頭已經半幹的狼毫,于硯台上潤了潤,繼續着那張書寫。
袁瑤衣道聲好,而後從正屋裡出來。
外頭飄着雪,世界無比安靜。
守在外面的重五跑過來,幫着掀起棉簾。
“我給娘子打傘。”他撿起支在門邊的傘,作勢就要撐開。
“不用,幾步路。”袁瑤衣擺手,又指指西廂,“在家時,下雪也沒有打傘的習慣。”
她是小鎮子上長大的姑娘,沒有高門中女子的那些嬌氣。
重五笑笑作罷:“那娘子你小心腳下。”
袁瑤衣踩着階下到院中,腳下輕巧的踩着雪地,很快到了西廂,進門前朝重五揮了下手。
這廂,重五将自己收拾利索,進了正屋。
詹铎已經寫完信,手中甩了兩下,見上頭墨迹幹透,遂折起塞進信封中,動作一氣呵成。
“明日将信寄回京去。”他把信封往桌上一擱,吩咐了聲。
可巧,信正好落在方才放納妾文書的地方,不禁想起剛才身旁的女子。人是走了,可總覺得那絲香氣還在。
重五将信拿起,道聲好:“公子準備回京了?”
詹铎坐下,随手撈起一本書來看:“這邊的事還沒做完,結束了再回去,年前趕得及。”
“那先安排瑤衣娘子回去?”重五又問,有些事兒提前問好,也好早準備。
想起袁瑤衣,他便替人覺得屈。這周府中的姑娘不安分,偏偏遭在她頭上,着實荒唐。
詹铎眼簾微垂,掩住眼底的複雜:“讓她先住這邊吧,後面再說。”
重五嗯了聲,心中卻有些吃不準。他跟了詹铎多年,知道這位主子向來做事穩妥嚴謹,每一處都會提前規劃,京中頂頂好名聲的世家郎君。
唯獨,與袁瑤衣的這件事是意外,屆時帶着人回國公府,還不知會鬧成何樣?
今兒在周老夫人那兒,有些話雖然沒明着說,但是他知道,隻要詹铎一聲不想要,周家這邊定然輕巧了結這件事。
“要我說,公子你還是好好想想,回府後怎麼交代。”重五收起信,去整理着書案。
詹铎是邺國公府的長子,也不知道帶了袁瑤衣回去,府中會不會認?畢竟,隻是一個平頭女子。
再者,這兩人之間毫無情意,隻需看主子現在的一張冷臉便知。
詹铎撚過一頁書,才發現那絲殘留的花香,原來來自他的手上。是在高櫥前,他拿蠟燭,她的手正抓上了他的。
“女子名譽重要,我會帶她回去。”
哪怕是意外,也是他做下的,該當認下這樁錯處。
。
入冬的第一場雪下得并不大,經過大半日,已經融化了差不多。
過晌,袁瑤衣又去見了周老夫人,隻是這次是裘嬷嬷親自去虹宇院請的她。
還是昨日的溫暖正堂,老夫人坐在軟榻上,換了一件衣裳。一旁的兩把錦杌,分别坐着一個婦人和一個姑娘。
見她進屋,三人視線同時落了過來。
袁瑤衣上前見了禮,離着三四步遠,不亂看也不多言。
周老夫人打量了眼:“天冷了多穿些,瞧着怪單薄的。”
大房的夫人于氏坐在那兒,趕緊應了聲:“母親放心,這件事交給兒媳,不會委屈瑤衣。”
周老夫人滿意點頭,又問袁瑤衣需要什麼,态度較昨日明顯和緩不少。
袁瑤衣一一應答,說一切都好。
“如此便好,”周老夫人一笑,“你離開家多日,想必爹娘十分挂記,選一天回去看看吧。”
于氏忙道:“還是母親想得周到。”
最邊上的姑娘捂嘴笑了聲:“莫不是,這也算是回門?”
女兒周巧月的一句話,讓于氏呵呵一笑:“瑤衣是你铎表哥的人,要說是回門,卻也不錯。”
回門,那是女子出嫁後第三天,同夫君一同回家探望父母。
袁瑤衣低眉順眼,她不是嫁給詹铎,且已經來周家多日,怎麼能算得上是回門?
不由,她擡眼看去适才說話的周巧月,對方也在看她。對上視線,對方輕飄飄移開,不冷不熱的。
“謝老夫人。”袁瑤衣柔婉謝了聲,權當是些客套話來聽。
于氏笑着,眼簾一擡:“瑤衣,你也算是咱們周家出去的,以後跟铎哥兒回去國公府,千萬别忘了這邊。”
袁瑤衣點頭,沒多說什麼。
好似詹铎回虹宇院住了一晚,她就已經闆上釘釘的跟了他。
見事情說下來,剩下的就是于氏的一些交代,噓寒問暖的如同自己家女兒。
“就暫且這麼辦吧。”于氏終于講話說完。
袁瑤衣曉得自己可以走了,遂屈膝道聲告退。
轉身,她走去門邊,還不及掀門簾,就見那簾子被人從外面挑開。
袁瑤衣往旁邊一退,讓了外面的人先進來。下一瞬,男子颀長的身形進到屋裡,身上裹挾着外頭的寒氣。
是詹铎,他一眼看見門旁的女子,還有那身半舊的秋裝。
“铎哥兒回來了?”于氏忙迎上來,咧嘴笑開,“老夫人正說瑤衣回門兒的事呢。”
“回門?”詹铎齒間念着兩個字。
袁瑤衣不知如何回他,便道:“老夫人讓我回家去看看。”
她眼睑半垂,輕輕回了一句。回門是夫妻兩人一起,她和他自然不算夫妻。
詹铎解下鬥篷,往旁邊婆子手裡一交,視線在袁瑤衣發頂上掃過,清冷疏淡。
“哪日?”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