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司恩不是一個自來熟的人,甚至可以說相當慢熱。
從小到大,除了蔣妮這個可以掏心掏肺的同桌之外,林司恩禮貌地跟所有人保持着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
從不貿然闖入他人的世界,也不随便放誰進自己的世界。
這是她的生存法則。
一貫如此。
面對男生的提議,她的第一個念頭是拒絕。
林司恩背靠書架,雙手抱着膝蓋,把自己縮成一小團。聲音像一團曬軟的棉花,很輕地響起:“我們很熟嗎?”
兩人隔着一排書架背坐着,都看不見彼此的姿勢和表情,隻有呼吸聲清晰可聞。
周北岐嗯哼一聲:“急什麼,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慢慢了解我。”
林司恩:“……”
自戀。
不要臉。
他明知道她不是這個意思。
林司恩不打算繼續跟他周旋,直接明說:“沒有這種必要,我就算不靠别人,也能考上大學。”
周北岐勾唇:“你是說,靠你四十六分的英語和五十多分的物理?”
“……”
“能不提這茬嗎?”
林司恩郁悶地扁扁嘴。
上午跟老師聊成績果然被他聽見了,現在想嗆他一句都不成。
周北岐接着說:“你不用急着拒絕我,等下次模拟考成績出來,再做決定也不遲。”
林司恩堅持己見:“我的決定不會因為時間而改變的。”
周北岐欠欠地笑了下,嗓音略微松散:“那麼,賭一賭?”
涼風自空調機中輕輕吹拂而出,帶來如絲般的舒爽。
林司恩從未見過如此難纏的人,幹脆阖上眼打盹,不睬他了。
約摸休息了十多分鐘,她睜開眼,從書間縫隙掃了眼書架對面,周北岐已經不見了,剛剛的對話就好像是在夢中發生的一樣。
林司恩也沒在意,拎着書包起身,慢騰騰地走去學校。
下午上課前二十分鐘是學校廣播站的播音時間。今天不知誰心血來潮點了首《喜歡你》,林司恩走進高三四班時,歌曲恰好放到高.潮。
她看向第一組的最後排,那裡座位還是空的。
林司恩收回目光,把書包塞進抽屜。
下午上課最容易犯困,林司恩拿出水杯,打算去接點開水泡茶提神。
水房設在樓層走廊的盡頭,裡面安放兩台自動飲水機供學生使用。
林司恩拎着水杯從教室出來。
走廊上人來人往,各班學生互相打鬧、追趕,歡聲笑語回蕩于耳。
林司恩穿過人群,嘈雜聲逐漸退去。
水房的門半虛掩着,裡面隐約傳來女生略帶祈求的聲音。
“左叙,你就不能喜歡我一下嗎?”
林司恩頓住,僵在門外。
女生低聲下氣的姿态,并未讓左叙産生任何情緒波動和憐惜。
高中三年,他見過太多主動向他示愛的女生,漸漸地就麻木了。
眼前這一個對他來說也沒什麼特别的。
“以後别再做多餘的事,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哪裡清楚了?”見左叙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許尤青哽咽了聲,仍就不甘心地質問:“你不喜歡我還能喜歡誰?難道是甯以珊那個賤人嗎?别以為我不知道就是她故意撕掉我留在情書上的名字,也是她到處宣揚你早戀,害得你媽親自鬧到辦公室。”
甯以珊和左叙是同一個小區的。兩家大人私底下關系不錯,偶爾會有些往來。
甯以珊總是三番五次借機去左叙家串門。左叙被她搞得很煩,每次她一來,他就立刻回卧室,所有的厭惡都擺在臉上,裝都懶得裝。
陳娅蘭知曉甯以珊的心思,明面上卻不說破,還讓她幫忙在學校監視左叙,别叫學校裡某些别有用心的女生耽誤左叙前程。
甯以珊欣然答應,自此,她便将自己當成左家公認的未來兒媳婦,心裡早已以“左叙女朋友”自居。
周一那天,甯以珊得知林司恩穿過左叙的外套,還發現許尤青寫給左叙的情書。她一氣之下,偷偷撕掉寫信人的名字,把寫情書的事嫁禍給林司恩,再跟陳娅蘭打小報告,說林司恩不檢點勾引左叙早戀。
陳娅蘭果然鬧到學校。
中午郭老師打電話跟許尤青确認情書的字迹,許尤青一下就明白了過來。
不過,就算許尤青不說,左叙多少也有猜到一些。
他看了許尤青一眼,厭煩地移開目光,“我對她沒有想法,對你也一樣。”
左叙的态度徹底刺痛了許尤青,下意識的,她說出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那就是林司恩?”
左叙目光微頓,皺起眉。
許尤青知道自己猜對了,心裡酸痛難耐,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沒想到不可一世的優等生也會搞暗戀這一套。喜歡上一個擴招班的女生對你來說一定很痛苦吧?”
“一邊喜歡着她,一邊又覺得她配不上你。嫌棄她成績爛,嫌棄她是單親家庭,又嫌棄她當服務員。”
“之前,看到她穿女仆裝給客人端茶倒水,看到她在其他男人面前賣笑,你心裡一定覺得很惡心吧?”
林司恩家裡條件不好,從十六歲起,她每周末都會去“雲下貓町”咖啡館兼職。
那是一家正經貓咖,店裡生意不錯,隔三差五就有遊戲或動漫的聯動。
她們幾個服務員偶爾會應店長要求,打扮成聯動角色接待客人。
林司恩一直以為學校沒人發現她的秘密。
但早在高二時,左叙和許尤青就撞見她在貓咖兼職了,隻是一直沒有對外大肆宣揚而已。
他們看到林司恩穿女仆裝那一次,碰巧貓咖正在跟某部少女番搞聯動,有幾個猥瑣男來店裡搗亂……左叙看到林司恩被那些人糾纏,就以為她是那種表面清純内裡放浪的女生。
也許就是從那時起,一向冷靜自持的左叙首次嘗到了被欲望折磨的滋味。
他對這個病弱靈動的同校女生産生了某種難以啟齒的情愫,完全無法控制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去偷看她工作……但即使這樣,他的高傲與自尊心也絕對不允許他低下頭,承認自己對她有那麼一點好感。
現在,這層窗戶紙被捅破,左叙臉色陰沉。
許尤青笑了一下,繼續諷刺道:“身為優等生的你,家教嚴格,壓根無法容忍自己喜歡一個肮髒又不上進的女生對吧……”
“夠了。”左叙打斷她,揉了揉眉心,長睫低垂,投下兩片陰影:“就算我覺得她惡心也輪不到你來評判。”
午後的風搖晃枝桠,将男生的話抖得七零八落,可林司恩還是聽得一字不差。